杨卓娅，出生于20世纪70年代，浙江省象山县人。2005年开始小说创作，已在《作品》《延河》《广西文学》《民族文学》《文学港》等文学刊物发表中短篇小说三十余万字，出版有中篇小说集《八重樱》。现于象山县文化馆从事群文调研工作。浙江省作协会员，象山县作协副主席。《进洋》是该作品集。

《进洋》为宁波市青年作家文库（第四辑）中一部中短篇小说集，收录象山籍青年作家杨卓娅新近创作的十部小说作品，分别是《钓鱼》《画心》《进洋》《青蟹酒》《拾小海的姆妈》《芳香扑鼻的村庄》《桥》《北京北京》《蟑螂》《端午》。小说着力普通民众的生活，很多是写海岛渔村里的日常生活和人物悲喜，涉及成长、婚姻、谋生等各个方面，切入点小，描写细腻，人物形象突出，情节紧凑，故事性强，是一部可读性较强的小说集。

钓鱼

画心

进洋

青蟹酒

拾小海的姆妈

芳香扑鼻的村庄

桥

北京北京

蟑螂

端午

钓鱼

1

我跟我发小，打小一起上学，一起玩，真正的出屁股朋友。

我们村前有条小河，一到春天就会涨水，很多鱼在里面乱跳。我和发小一起去捉鱼，放晚学后一直捉到天黑。直到远远传来爹妈吆喝吃饭的声音，才上岸匆匆分鱼。发小用青草扎紧两个裤腿，将鱼捉进裤管，往里面灌水。他将两条灌成胖猪腿般的裤管骑跨在脖子上．飞快往家跑。

我们一起念完小学，到镇里念初中，后来又到县里念高中。高中不在一个班，但我们还是经常在一起，一起在宿舍吃饭，一起回家，一起背着米返校。发小以优异的成绩考上南方的一所大学，我没考上，复读一年。我暗暗发誓要考上发小就读的那所大学，就算考不上，也得在同一个省。

我后来上的大学，离发小的大学挺近。我们又像以前那样，经常在一起，不是他往我这边跑，就是我往他那边跑。他们学校晚上熄灯迟，我经常在他那里待到很迟才回。发小那时有点小忧郁．他爱上了中西医专科的一个女生，却不知道如何俘获她的芳心。

我陪着发小，经常在女生宿舍的楼下溜达。那个女生相貌一般，但读书成绩很好，这给发小带来了希望，因为这样的女生一般追求者少。我们很快发现，该女生心性很高傲，她看起来很孤单，进出宿舍基本都是独自一人，跟那些嘻嘻哈哈打打闹闹的女孩很不一样。这更加深了发小对她的爱．他几乎陷入痴迷不能自拔。我们想尽了办法想“邂逅”她，却一次都没有得逞。为了让该女生知道发小对她的爱，我也忧思成疾。有一次，我们看到该女生手里拿着饭盒，匆匆走回宿舍。经过我们身边时，发小脸红心跳，张着嘴发不出半点声，眼巴巴看着她走远。我急中生智，用手拢成喇叭状对着女生的背影喊：张晓清，吕镇宇爱你!!!

张晓清回过头，拿眼瞪着我们。她的眼睛很大，神情很惊异，也有些不屑。她在判断刚才是不是我们在喊她，也在判断哪一个是吕镇宇，因为她根本不认识我们。

从那以后，发小就单独去找她。他不敢上宿舍，只在楼下徘徊，等她从外面回来，鼓起勇气上去打个招呼，或者什么也不说，就笑一下。

这个叫张晓清的女生，后来成了发小的女朋友，最后成了他的妻子。张晓清家在南方的一个县城，父母都是工薪阶层，家里条件不错，毕了业就被安排到县城医院当了医生。发小毕业后则去了离县城不远的一个城市．他学的是经济管理，在县城几乎没有用武之地。

发小发誓要赚很多钱，娶张晓清，在市里安家落户。我们的家乡在内陆地区。这个城市漂着很多从老家出来打工的人，发小成为其中之一。他去一家外贸公司跑单子，没有底薪，业务提成就是工资。发小不怕，他租了个阁楼，骑着一辆捡来的破自行车，冒着烈日酷暑穿街过巷，在城市的每个角落里寻找潜在的生机。他租住的阁楼不到五平方米，坐东朝西，冬天奇冷，夏天却热成蒸笼。他吃的是路边摊，有时实在馋嘴，去快餐店买俩菜慰劳自己。那时他穷得叮当响，兜里拿不出上百的整钞，有时还因拖欠房租遭受房东的冷脸。

2

我比发小迟一年来到这个城市，我俩摩拳擦掌，谋划着各自的人生大计。白天各跑各的业务，晚上挤在一张窄窄的钢丝床上，幻想着美好的未来。我初来乍到，不认路，发小用破自行车带着我，几乎跑遍了整个城市。我学的是集装箱物流专业，跟发小一样，也没底薪，提成就是工资，要自己去寻找每一笔物流单子。

那时真的穷，我和发小都没挣到钱。我白住发小的阁楼，有时连一起吃一顿饭的钱都拿不出。发小对我很好，没让我付过一次房租，每次吃饭总劝我多吃点——我比他瘦。有时我懒得出去跑单，他回来时会给我带方便面，或者几个包子。看到我吃得很香，他笑得很开心。我看到他咽着口水，递给他一个包子，眨眼工夫，整个包子就落进了他肚里。这时我才知道发小很饿，他根本就没吃过饭，却将包子全给了我。

城里赚不到钱，县城那边又十万火急。张晓清申明，要是他再在城里“鬼混”——她称发小的努力奋斗为“鬼混”，他们就分手。发小当然不愿意．他是真喜欢张晓清。张晓清就提出条件，要他考公。医生配公务员，似乎比较登对，讲出去也好听，张晓清的要求并不过分。发小没办法，放弃了勤劳致富的念头，买了一大堆考公教材，一门心思准备考公。

第一年．发小考砸了。他忽视了策略问题，就在市里报考的。现在考公竞争非常激烈．市里尤其惨烈，经常出现几千人报考录取十几人的“盛况”，发小的被淘汰是大概率事件。

第二年，发小听从张晓清的建议，回到她的那个县城考，还是没考中。这次的考试成绩明显提高了，离入围面试只差0．5分。张晓清没有放弃，发小也越挫越勇，整整一年悬梁刺股，挑灯夜战，终于在第三次胜出，以全县第一名的分数考中镇政府的一个行政岗位。

发小激动万分．第一时间将消息告诉了我。我那时还在市里苦苦挣扎，住发小留下的阁楼，骑发小留下的破自行车，吃路边摊的煎饼，像一只饥饿的流浪狗．四处狂奔寻找哪里有让我吃饭的单子。我由衷为发小高兴．这下子张晓清对发小无话可说了，他的后半辈子有了保障，起码生活安稳了，而我还像一只漂泊的风筝，飞到哪里算哪里。P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