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咣啷啷,咣啷啷!”888次列车像婴儿摇篮似的,颇有节奏地剧烈晃动着,飞快地朝着遥远的东南海边城市疾驰而去。车窗外边迷离夜幕笼罩下的城镇、乡村、河流,以及无边无际漆黑的旷野,从他视线中一波接一波地掠过,绵延不绝的大地在车轮底下无休止地旋转着,旋转着……
这是13号软卧车厢的8号包间。
李东南借助朦朦胧胧的灯光,扶了扶快要滑到鼻尖的眼镜,低头看了看腕表,依稀可见时针指着11点12分。他心中大抵有数,按照行车时间推算,此时离此去的目的地——省城南州市,尚有好几个钟头的路程要走。不知是何缘故,兴许是因了回首往事无限感慨,兴许是因了正在等待着他的工作岗位充满未知数,从而使他心绪不宁、睡意全无。这个原本不沾烟不贪杯、循规蹈矩的年轻人,信手点燃一支“大前门”,默默眺望着窗外千变万化、神秘诡谲的子夜景色。夜风过处,从他指缝中袅袅升起的淡淡青烟,须臾飘散,了无痕迹。
这是东南沿海一个寻常的夜晚。
尽人皆知,南方多山。有人调侃说,这里地无三尺平,除了山还是山。无疑,这话可信也不可全信,难免有夸张之嫌。山多是事实,但靠近大海的地方并不尽然。远的不说,就说眼前吧:这是一马平川的广袤大地,只是间或会有几座小小丘陵水波般地不断起伏,在黄色土地上画出一道道优美弧线。白昼,站在高处极目四望,辽阔大地一眼望不到边际,没有尽头一样。眼下,北方仍属乍暖还寒的暮春季节,这里却是繁花谢了、绿荫蔽地的初夏时光。略嫌燥热的劲风从碧波荡漾的大海吹来,挟带着海洋的咸腥味和湿漉漉的气息,自有一番别样的感觉。
闲来无事,闷得发慌。旅途生活,孑然一身,难免有些单调乏味。李东南徐徐拉开紧闭的车窗,借着忽明忽暗的月色,发现北边天际聚集着黑压压的乌云,时不时有几道刺眼的闪电划破天空,浅绿色窗帘被强劲的风吹得飘呀飘地飘个不停。李东南嫌夜风太大,重新关上玻璃窗,车厢里迅速恢复了闷热的感觉。这是气候突变的征兆。看来,一场铺天盖地的狂风暴雨,就要劈头盖脸地下下来了。
怪不得,古人都说五六月天气像张娃娃脸,喜怒无常,说变就变,谁也摸不透。事实如此。说不定,此时此刻月华如水、星斗满天,过不多久,风云骤变、乌云遮月,雷电交加,暴风骤雨铺天盖地倾盆而下,下得天昏地暗、水流成河。此类情况屡屡发生,大家见怪不怪,习以为常了。
目光回到车厢里看看:李东南对面正襟危坐的是两个年纪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女同胞。时光倒回去3个钟头,李东南肩背吉他,手拎箱包,在人挤人的某大都市的火车南站,登上了这趟南来北往的列车。他走进8号包间,抬眼就看见右下铺坐着一位风采不凡的中年女子。不过,说她是中年女子多少有些勉强,实打实说,她少说也是五十擦边的人了。从严格意义上讲,人活到这把年纪,怎么说也是介于中老年之间的边缘人物。李东南的头一眼印象明白无误地提示他:此人八成是个颇有来头的官员,起码也是厅局级干部吧。这话怎么讲?你若不信,不妨细心揣摩一番:她的官衔固然没有写在那张稍嫌清瘦、微微苍白的脸庞上,但她毕竟是走过青春走过中年,看惯世态炎凉、饱经荣辱兴衰的女人,无情岁月在她眉梢眼角之间烙下许多深深浅浅的印记,双鬓的乌丝掩盖不了些许华发。按照当下官场的潜规则,像她这般年纪的人,只要不犯大错误,勤勤恳恳,有一定工作能力,再加上走了好运,被某个或某几个上级看好,当个说话算数的处以上官员是不成问题的。你还是不信的话,不妨掐着指头给她算算年龄,看人看相也有可圈可点之处:比方说,此人不单五官端正,举手投足之间还有意无意地流露一种“架势”,也就是人们通常说的“派头”。与众不同的是,她没有世俗官员那张冷若冰霜、让人望而生畏的面孔,鼻梁上架着金丝边眼镜,衣着时尚但不花哨,量身定做的浅蓝色套装甚是合身与得体。说到底,所有这些都是她身份与品位的表征,从几个侧面得到了印证。
当然,还有更重要的一点,古今中外概莫能外的是,官场上哪桩哪件不是按官衔大小、职务高低划分等级的?试问,有资格花销公款舒舒服服坐在软卧车厢的有几人?事情不是明明白白摆在这里吗?
貌似凡夫俗子的李东南的出现,着实让这位女官员愣怔一下,困惑而好奇的目光上下扫描他几眼,看来她对眼前这位年过而立,官不像官、民不像民的年轻人,一时半会捉摸不透,难免让人有点放心不下。不过,经过一番细心观察之后,许是觉得这个年轻人言谈举止无可挑剔,不属另类。值得一提的,是李东南背着的那把吉他帮了他的大忙,给凡人李东南平添几许文化与浪漫的品位。不错,他是文化人。女官员绝对相信自己的判断,露齿一笑,算是以礼相待,对这位不期而遇的陌生人客客气气地打了个招呼。之后,便一声不响,继续低下头,一心一意看她手里厚厚的文件去了。
没过多久,也就是三五分钟吧。人影一晃,急匆匆地进来另外一位女子。论年纪,后者比前者显然年轻许多。满打满算,大不了也就是三十挨边。准确些说,也就是二十六七岁吧。常言说得好,女人值钱的是年龄,此言不假。花样年华的女子无论从哪个方面讲,都占尽天时地利与人和,更何况此女子长相不俗,身材修长,体态丰盈,面容姣好,一米七。的个子,抿嘴一笑娟秀中透出些许媚态,更是春风得意、占尽风光。有意思的是,她皮肤白皙,颚下有颗不讨人嫌的小小黑痣。衣着时尚,略施淡妆,一身珠光宝气,颈脖上挂条熠熠生辉的白金钻石项链,指头戴只钻石戒指,外加一款“浪琴”豪华女表。此女子举止干净利索,眼睛四下一扫,“噌”地一屁股坐在李东南对面。看样子,她嫌车厢里闷得发慌,不耐烦地从塞得鼓囊囊的手袋里掏出檀香折扇,“啪哒,啪哒”一个劲地扇风。
不知是何缘由,李东南左看右看、横看竖看,总觉得此女子阴不阴阳不阳,有点怪怪的味道,让人不顺眼不舒服。P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