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椰风屋”铺着深蓝色地毯,到处是绿色植物,藤蔓攀爬,叶子一掐就有汁液,绝不是塑料做的。这里基本算报社职工的饭堂,物美价廉,咸猪手的味道尤其好,很合潘小和刘家的胃口,只是她俩一个偏爱黑椒汁,一个独喜薰衣草。这种嘴上的口味差异在爱情中也各有体现,比如潘小爱三十多岁的成熟男人,他们事业有成,经济基础牢固,可惜鲜有打光棍的钻石王老五;而刘家对青春少年着迷,并且低龄化趋势越来越明显,比如她的第N任男友崔建,不到二十的粉嫩大学生,模样简直是嗷嗷待哺。
“德国咸猪手是吧?”系着蕾丝边围裙的服务员面对老主顾满面笑容。
“没错。老样子。”她们回答。潘小直发长垂,穿着黑色V领连衣裙;刘家满头短卷儿,一身桃红。
咸猪手是一盘扎实的肘子肉,瘦多肥少,吃的时候左右开弓,刀子叉子乒乓作响。
“我们是食肉动物,属于觉醒、主动、攻击型的。”潘小念着她们的饭前祷告。
“我们是豹子,是鹰,是你的猎人,是你的冤家……”刘家加入新的内容。
“……我们是自己身体的主人。阿门。”
“刘家,郊外那杀夫的女人你采访到了?”潘小把黑椒汁浇上去,一阵细密的炸裂声。
“嗯。那个女人很配合,讲他们如何共度患难,创业发迹后,她男人三番五次地找女人,这回还和别人有了私生子……说实话,这种当代陈世美,就该千刀万剐。”刘家愤愤不平。
“你准备这么写?”潘小问。
“……我可不想被炒鱿鱼。”
“女人是被恨冲昏了头脑,权衡得失,实在没有必要动刀子。不就是一个男人吗?他既然已经变心,那副臭皮囊,又何足挂齿。”潘小开始嚼肉。
“她咽不下这口气吧……据说那个第三者跟你一样,偏爱二手男人。”
“爱二手男人有什么错?为什么非得认为那就是狗男女呢?谁能说婚外就没有爱情?”潘小辩驳。
“把浪漫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总是自私的,你设身处地地想一想……”
“女人退一步也能海阔天空,成人之美胜造七级浮屠……”
“你太有才了,我说不过你。”刘家开始对咸猪手大刀阔斧。
“阻止春天开花,那是违背自然规律的。”
“我相信爱情,也相信浑水摸鱼。”
“今天上午,洪七的老婆打电话把我骂得狗血喷头,估计我真要和洪七有什么的话……”潘小做出惊恐的样子。
“我真搞不懂你,潘小,小男孩身上才有爱情、热情和痴情哪。”刘家舔着嘴唇,似乎还在品尝爱情留在嘴上的甜头。
“小男孩被你调教好,从你这里毕业了,结果往往是到别的地方参加工作去了。你远不如找个别人调教好了的、有工作经验的省事。”潘小说完就笑,长发差点掉进盘子里。
“天才。”刘家喝下一大口柠檬水。
“就说你那个酒吧小歌手吧,从你这儿一毕业就跳槽了……”
“留得身体在,不怕没衣穿。”刘家说道。
“男人确实如衣服,质地好,款式新,料子上乘的,穿上身也许一辈子舍不得扔弃。不过,也有看着华丽的衣服,开始穿着还挺新鲜的,没两回就不喜欢了,就压了箱底,或送了人……”
“你有多少压箱的衣服?”刘家乐了。
“别打岔,我灵感来了……这么说吧,像你喜欢的那种毛头小子是廉价胸罩,不定性,易变形,穿起来毫无水乳交融之感。老男人就不一样了,老男人是名牌乳罩,正如我身上的‘黛安芬’,既可矫正乳房,还可塑形,那种贴心的呵护……你是想象不出来的。”潘小拖了几下刀子,叉起一块肉,果断地填进嘴里。
“潘小,你可真是穿出经验来了。”
二
大剧院迎新春的文艺晚会规模不小,市里的相关领导都到场了。晚会的舞蹈全部由黄金海岸舞蹈团承担,年轻的陆月作为领舞光鲜夺目,艳压群芳。她体形纤瘦,两腿修长,设计师们正是受陆月这样的身材启发获得灵感,设计出了迷人的可乐瓶子。
像大多数舞蹈演员那样,陆月爱惜自己的身材,讲究饮食睡眠,每天坚持练功。她身高一米六八,体重从来没超过一百斤,即便和孙石山结了婚,也没见有哪里鼓起来。
舞蹈是形体艺术,也是人体艺术,是人体的,自然也就是肉体的,肉体包括乳房、大腿、屁股,甚至隐蔽的生殖器,只是有的人看到了艺术,有的人看到了肉体。陆月的一个弹跳并不到位的动作,惹得某人两眼大放神采,并优雅地鼓起掌来。他就是本市文化官员李涵章,身材高大,有着儒雅和官场世俗的混合气质。李涵章在本市文化建设上功不可没,上任后求贤若渴,四处挖掘文化人才,文艺界说起他都要竖大拇指的。
李涵章尤其关心像陆月这样的文艺女青年。
彼时陆月简单卸了妆,假睫毛还没摘除,李涵章就到后台来了。
“小陆啊,你今天的表演相当出色,给这台晚会增色不少哇!”李涵章的语气吊在官腔和白话之间。
“李部长不批评,我们就心满意足了。这次时间太紧了,我们只好加班排练,姐妹们的确吃了些苦头。”陆月不失时机地替大伙拉功。
“好,马上摆庆功酒,犒劳你们,如何?”好一个“如何”,那语调忽地低了,似乎是要和陆月单独消夜。
“如何,你说如何呢?李部长的旨意,谁改违抗呀?”陆月低头妩媚一笑,她当然懂李涵章那点心思,只是暂没打算红杏出墙。此时她倒想到丈夫孙石山,仍有点生他的气,他本该来看她演出的。她哪里知道,孙石山正和另一个女人在画室里辞旧迎新。(P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