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有好多你熟悉的情节,熟悉的画面。纯净得让人嫉妒的青春岁月,有一种感觉——每个人心里都有一个叫“章远”的男孩——在我们最意气风发、青春年少的时候。这个场球上的男孩,格子衬衫、颀长的身影、优美的侧脸弧线,曾经定格在多少人心中。最常出现的画面,是车厢里立着的一对少年,光影从少年英俊的面孔一掠而过。流动着光影,急驶的列车,仿佛时间般一去不回……
由明前雨后所著的中国当代长篇小说《忽而今夏(10年纪念版上下)(精)》不是一部虚构的小说,而是属于你自己的真实故事。
看到林阴路上,穿着运动服微笑的少年们,就是章远,就是何洛。他们行走在左边,青春行走在右边。十年,十年前纯净得让人嫉妒的青春岁月,这样纯纯的青涩爱情,我们再也不可能拥有。
上卷 此城
楔子
我爱过的男孩,有世界上最英俊的侧脸。
十六岁时,何洛爱上章远。此后十年,她的世界里只有他。
第一乐章 如歌的行板·回忆之前
一、我多么羡慕你
她很想画他的侧脸,短而平整的头发,略凹的眼眶,挺直的鼻子,还有轮廓分明的下巴。
二、快乐在唱歌
章远弯着腰,何洛正好可以平视他的双眼,头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直视他,连额头上有几颗青春痘都看得一清二楚。
三、微笑的预感
他还说了什么?何洛记住不多。只记得章远的手大大的,暖暖的,虽瘦,却很有力量。
四、处处都有你
拇指撑着下巴,嘴唇恰好贴在邦迪上。呼吸之间嗅到浅淡的药香,是近在咫尺的呵护。
五、不一样的夏天
“和你在一起……”章远将目光移向起伏的水稻田,悠然说,“我就会很开心。”
六、恋人未满
何洛整个人落在他长长的背影中,鼻尖几乎触碰到他的运动服,她很怕鼻头上渗出汗珠来,蹭在他脊背的蓝天上,洇出一朵乌云。
七、深呼吸
那时他微笑着捡起她的手套,说:“你恩将仇报,我记你一辈子。”戏言就是戏言,只有自己这样傻傻地写在日记里反复咀嚼。
八、手心的太阳
路灯一盏盏扑过来,又一盏盏后退,他的侧脸在闪烁的昏黄光影中明明灭灭。每一次明灭,都将棱角分明的线条印在何洛心底。
第二乐章 清新的小快板·青青子衿
一、放在心里面
第一个进球,是送给你的。何洛想到这句话,要不住地大口呼吸,才能压住嗓子眼里兴奋的尖叫。
二、少了你该怎么办
在哪里看到,情侣间的最佳身高,是女孩的鼻尖正对男孩衬衫的第一颗纽扣,这样拥抱的时候,恰好可以枕在他肩上。
三、最浪漫的事
一刻也不想离开,每一天都希望在他身边,一起长大,一起变老。他的每一个表情、每一个动作,都不想错过。
四、爱你让我勇敢
你有没有看《太空大灌篮》?里面说,一边罚篮,一边许愿,就会梦想成真。
五、天天天蓝
他那么瘦,衬衫被风鼓起来,衣角蹭过何洛的小臂,有些痒。可她拘谨着,环着章远的衬衫,环着满满一怀空气。
第三乐章 不安的急板·双城双城
一、气象报告
两个人只能分别伸出左右手,四指握拳,拳侧轻轻一击,拇指肚顶在一起。指缝紧密贴合,齿轮一样精准。像每次走到回家的岔路口一样,几百次的演练,似乎只为一朝分离。
二、你一直存在着
他就那么慵懒地站着,地上一个旅行包。一如记忆中沐浴朝阳的街角,就这样等着何洛,看她一步步走过来,踏着阳光铺就的纤尘之路。
三、浓情化不开
他和她的脸,投射在彼此眼中,这样真切,披着月光的清冷银辉。她飘散的刘海,他挺直的鼻梁,形成斑驳的影,浓黑色,让人想要不断凑近,一探究竟。
四、两个冬天·一
开始怀念他在的每一天,校园内处处有影子,在食堂里、树荫下、超市中……甚至每每路过宿舍楼门厅的宣传板,都会有听到他声音的幻觉:“懒丫头,才起吗?”
五、听说她爱你
猪嘴就猪嘴吧,何洛还是忍不住将信封放在唇畔轻轻一吻。牛皮纸熟悉的味道钻入鼻子里,仿佛带着北国清冷的气息。
六、我要的幸福
这句话是章远说过的,何洛认为很有道理,这家伙常常会蹦出一些精辟字句,她便一一记下。有时听她提起自己的话语,章远就问:“我说过这句吗?”
七、沉淀
不敢深想的事情似乎越来越多。但有一件事情从来不需要想。她爱章远,很爱很爱,爱到根本不曾想过会失去这份爱。
八、戒指
谁也不敢先松开手,谁都知道不可以放手。
九、凹凸
你要记得,我一直相信你,如同相信我自己。
十、再见,我的初恋
但想到你身边的那个人不是我,我会难过得心疼,疼得我恨不得自己没有长这颗心。
十一、别让情两难
她忍不住回头,想看看他好看的脸是否也有些憔悴。他的脸果真比半年前要瘦削一些,脸部轮廓更加清晰、坚毅。
十二、至少还有你
Sealed with a kiss,信封上的封缄,你都还记得吗?
十三、你给我多少时间
我喜欢的人仍然是你。
十四、暧昧
是我自己入戏太深,你不是主角,甚至都不是观众。你来了,又走了,是我自己假想了一场海市蜃楼般的破镜重圆。
十五、远走高飞
昨天,是飞机托运限额六十四公斤之外,带不走的行李。
下卷 彼岸
楔子 只当是个梦
第一乐章 绵延的柔板? 忘记之后
一、忘记幸福
当我们彼此看不清对方的生活时,能够轻松谈起的,只有天气吧。
二、我的爱与自由
似乎,手掌还有那年冬天,高中门外烤红薯的余温。他被烫得跳脚,一边倒吸冷气咬着红薯,一边含糊不清笑着喊她,野蛮丫头。
三、城里的月光
平素爽朗的男孩子,低下头来听何洛说话,温和地微笑。何洛的心里好像有一盏小小的灯,暖暖的,照亮了一个角落。
四、一个人的地老天荒
如果你有了意中人,如果你要成为别人的丈夫,千万不要让我最后一个才知道;或者,你干脆就不要让我知道。
第二乐章 微风般的中板那么近,这么远
一、转眼之间
思念仿佛海浪,反复冲刷白日里逐渐功利冷漠的心。安静的夜里,更能清晰地听到时光怅惘的感叹。
二、听说爱情回来过
居然还会记得,这么遥远的事情。还有考试前递过来的巧克力,他笑着说:“生活就像一盒巧克力,考试也像,你永远不知道下次老师出什么题。”
三、两个冬天? 二
那一段过往,她懒于回忆。有时候铭记伤痛,比遗忘幸福,更需要执着的勇气。
四、听说
可以吗?把别人女朋友的照片放在自己的桌子上。他的手掠过抽屉把手,想起里面那张大四合影,心也微微颤抖。
五、冰雨
北京暮春的风,干燥,夹带细微的沙尘。就算每天喝八杯水,嗓子依旧干得冒烟。但在这一瞬间,心头为什么,会有浓浓的、挥之不散的潮湿气息?
六、最熟悉的陌生人
站在他身边,听着他熟悉的嗓音,看见他矫捷的身影,甚至闻得到淡淡的汗水气息,而两个人中间却被无形的鸿沟分裂。要有多坚强,才能装作若无其事。
七、我的爱
里面的两个孩子更加年少。金黄的叶子,秋天温暖和煦的阳光,脸上似乎有金灿灿的小茸毛,章远面有倦色,单手叉腰站在何洛身后,她歪着头,笑容甜蜜灿烂。
第三乐章 深沉的广板未完成
一、无底洞
何洛找出当年出国前,章远给她的那封信,“相信你,如同相信我自己。”
二、Fly
她不曾遇见他,他不曾遇见她。变化无常是否真的比确定更为美丽?
三、怎样
“何洛,何洛……”章远一声声呼唤着,这么多年过去,再没有谁能把她的名字唤得如此动听。
四、听风的歌
那些风里的歌,歌里的梦,统统都是青春剧本的注脚。她全力演出,看到天鹅绒帷幕后深情凝望的眼睛,他走在聚光灯下,款款伸手。
五、爱从零开始
何洛想,如果,如果能够再见一面,我是否应该放弃所有的矜持、自尊,还有骄傲,就像田馨说的那样,想念一个人就大声说出来,难过的时候就痛快地哭出来。这样,很难吗?
尾声
番外·喜相逢
番外·不换
番外·牙齿仙女的魔法
番外·海觅天
《忽而今夏》上卷第一版后记
《忽而今夏》十年纪念版后记
楔子
我的亲爱的
怎么不在我身边
一个人过一天像过一年
海的那一边乌云一整片
我很想为了你快乐一点
可是亲爱的你怎么不在我身边
by
江美琪《亲爱的你怎么不在我身边》
“There’sanicerestaurantahead!”少年点点街角,竖起大拇指。
或许自己现在的样子很潦倒,大风雪刚过的夜晚,一个人单薄地走在街上,像觅食的寒鸦。何洛想着,肚子叫了一声。
店面占据了街边转角,门脸很小,内里却别有洞天。右手边向南是一个咖啡厅,波多黎各咖啡浓郁的香气散开;左手边向东,是一排高椅的酒吧,HappyHour刚过不久,但因为是雪天,顾客寥寥;正中灯火辉煌,玻璃柜里摆着家庭式快餐,一排何洛叫不上名字的食物。
“Ribs,please。”她点了一客排骨,只有这个她可以辨识无误。
老板热情地捞了一大块红澄澄的排骨给她,配饭是细长粗糙的米粒,上面浇一勺熬得浓稠的豆羹。
何洛捧着托盘临窗坐下,桌上有一只翘首的公鸡模型,墙边也是公鸡的贴画,还有波多黎各的国旗。这个加勒比海上的小岛,有着国家的称号,却是美国的一个自由邦。若即若离,名分不清,像疏远的爱人,时而彼此需要,时而彼此厌恶。
看了看表,将近八点,想来那边已经准备得差不多。她拿出手机来,先第1347次抱怨美国佬的手机设计厚重有余,精巧不足,然后拨通,是一个陌生的女声:“找云微吗?今天是她的婚礼,她现在忙着化妆啊。请问,您是哪位?”
“哦,我叫何洛,是她在美国的朋友。”
听筒中没了说话声,但依旧嘈杂。那边李云微的三星手机从一只手递到下一只,中间谁没拿稳,啪地摔在地上,震得何洛险些将自己的手机丢了。
“恭喜恭喜,二十多年的恋爱长跑终成正果。”她笑。
“喂,你要不要再把我们娘胎里那一年加上呢?”李云微哈了一声,又低声说,“某人今天也来了!”
“哦。”都是老同学,意料之中。
“何洛……你,还在飘来荡去啊?”李云微顿了顿,“你知道,女孩子还是不要太逞强。”
“一要嫁人,性子都变了。”何洛揶揄她,“你要洗心革面,做贤妻良母了?还记得我们的赌约吧?最早嫁人的,大家不用送她红包哦。”笑得狡黠。
“切,你现在在美国哎,逃避!本来你要给我美元的。”李云微依旧大大咧咧的。
“新娘怎么躲在这里打电话?赶紧出来啊。”那边有人吆喝。
“哎,是何洛的越洋电话呢。章远,你要不要和她讲话啊?”李云微招呼着。
“不,我不要和他讲。”何洛的大拇指放在红色按钮上,“祝你和常风白头偕老,永结同心,bye-bye哦。”她飞速说完,挂断电话。
与其被拒绝,不如先拒绝对方。
既然已经分开,至少还留住尊严。
然而爱总是没有什么尊严。找不到合适的问候和对白,不如逃避,比较简单。
或许,下一站可以去波多黎各。
何洛埋头吃着豆饭,想:希望那里除了排骨牛肉,还有蔬菜可以吃。
离开章远之后,何洛已经忘记该如何爱一个人。
她从来不认为,自己会毫无保留去爱别人。
爱上章远之外的人。
十六岁时,何洛爱上章远。此后十年,她的世界只有他。
第一乐章
如歌的行板·回忆之前
我多么羡慕你
有时候风太急禁不住挂念起你
这一刻离我遥远飞行
by
江美琪《我多么羡慕你》
高一寒假。
何洛不喜欢数学竞赛班,可她还是来了。
因为下雪,教室里空了很多座位。何洛走到最后一排靠窗的角落坐下。旁边的暖气热得烫手,早有人捷足先登,把一副深蓝色的绒线手套放在上面,大大咧咧的,像一双摊开的手掌。何洛摘下自己的,放在旁边。浅浅的茄花紫,手腕处镶一圈白色兔毛,缀着两粒小小的毛球。小指有意无意地搭在深蓝色手套上,更显得纤细秀气。
何洛看着两副手套,心满意足地笑,好像自己的小指真的握在那只宽大的手掌中一样。
这一堂课讲极限原理,那已经是大学高等数学的内容了,但据说全国数学联赛中会有所涉及。前两周的课何洛都没有仔细听,这堂自然听不懂。她也并不在意,刚刚高一,大学还是一个无比遥远的概念,而且爸妈一向鼓励她报考北京外国语大学,似乎和数学扯不上边。
她来上课,是为了自己未完的心愿。掏出笔记本和铅笔,抬眼,前座的“模特儿”保持着和上堂课一样的姿势,懒懒地趴在桌子上,双臂叠放在脸颊下。何洛有些失望,这个姿势她已经画了三堂课。她很想画他的侧脸,短而平整的头发,略凹的眼眶,挺直的鼻子,还有轮廓分明的下巴。比一般的东方面孔深刻,又比西方人柔和。
这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侧脸。何洛想,不画下来太可惜。
可他纹丝不动地熟睡着。老师布置了几道习题,教室中安静得只能听到纸笔演算的沙沙声,还有,前排男生均匀悠长的呼吸声。
睡死吧!何洛诅咒着,保准你起来时两只胳膊都麻掉。
黑板上的题目她不会做,于是从书包中拿出一袋手指饼,窸窸窣窣地拆开。怎么回事?第一层好像少了两根。何洛把袋子放在书桌膛里,一根根摸过去,一、二、三……数了几遍,都是二十八根。太过分了,居然克扣!何洛皱眉,决定下次换一个牌子。
这时,前面的男生懒洋洋起身,手在桌沿一撑,身子仰过来,浅灰毛衣上的网纹在何洛眼中瞬间放大。她呼吸一滞,本能地向后闪躲,同时,看到了那张期盼已久的侧脸。
那张侧脸的主人睡眼惺忪,面颊上红了一片,还印着毛衣的纹样。他说:“同学,请你小声一点儿,很打扰别人的。”可他自己声音洪亮,还带有男孩子变声末期的尖锐,在安静的教室中无比突兀。老师和同学们的目光齐刷刷地射过来。
原来他塞着耳机。何洛忍不住笑了一声,忽然又觉得尴尬。明知道那些眼睛都是看他的,可她却紧张得如坐针毡,好像那个洪亮的声音是从自己喉咙里跑出来的,又或者,她和他是同一国的,是他的共犯。
台上的老师是市教委重金礼聘的全国特教,年逾花甲的老先生很有涵养,眉头都没皱一下。他只是淡淡地说:“那两位同学,到前边来讲讲你们的思路,大家讨论一下。”
何洛捏着粉笔,紧紧地,不小心掰成两半。暖气是不是太足了?额头上的汗都要渗出来。她偷眼看旁边的男孩子,他飞速地推演,发尖上沾了一层细薄的粉笔灰。
那我又要写什么呢?何洛望着题目出神,写下一个lim,x趋于无穷。无穷符号怎么写来着?她画了两个携手并肩的小写“o”。不知道老先生有没有吐血,但是台下确实传来同学哧哧的笑声。
男生扫了何洛一眼,回头继续推算,在写到无穷符号的时候放慢了笔速,然后又特意擦了,重写一遍。何洛这次看得清清楚楚,原来是一笔,一个侧卧的8。
还不是都长得一样!何洛嘟囔着,声音轻得只有自己能听到。或许,她以为只有自己听到了。那个男孩子转头冲她笑笑,拍了拍手上的粉笔灰:“老师,我做完了。”他言简意赅地分析了思路。老先生频频颔首:“不错,请回座位。”
何洛头皮发麻。她只写了两行字,还是些驴唇不对马嘴的公式。莫非,这就挂在黑板上了?她低着头,恨不得将自己嵌到黑板里。 贴墙挂画。她自嘲地耸耸肩膀,想起一项传说中的少林绝学。
忽然,身后的空气停止流动。何洛很怀疑自己的后脑有一只奇妙的天眼,似乎已经看到了男孩子脸上促狭的神色。心跳急促起来,但是肺叶中的氧气供应明显跟不上血液循环加快的节奏,何洛一张脸憋得通红。
“这个方法太烦琐了。”他一大步迈过来,拍拍何洛的肩膀,示意她站到一边,然后扬起黑板擦刷刷地抹掉那两行字,何洛没有认真听课的罪证就此被毁尸灭迹。
他一边写,一边讲解着,三两句话,字字点题。
“对不起,我性子急。”他把粉笔放回何洛手中,背向众人,眨了眨眼,“其实,你也是这么想的吧?”
何洛心虚地点头。
就此逃过一劫。
下课时,两人一起伸手去拿手套。
“谢谢。”何洛诚挚地说。
“怎么谢?”他扬眉,眼睛亮闪闪的。
“喏,都给你。”递过一包手指饼。
“女生。”他撇撇嘴,还是拿了一块,嘎吱嘎吱地嚼着,“嗯,味道不错,难怪你上课就忍不住了。”
“我的声音很大吗?你戴着耳机都听到了。”
“我没有听歌,只是为了睡得更安稳。”
“啊,那你是故意说那么大声的!”她恍然大悟。
“你数了三遍二十八。我数一的时候你数一,我数二十九的时候你数一,我数五十七的时候你还在数一。”他说得像绕口令一样,“但是我数八十五的时候,你忽然不数了。这样很干扰我的自我催眠。”他笑了,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天真得像个孩子。那时的他就是一个孩子。
你也在关注我吗?何洛低头,咯咯地笑:“那……为什么帮我?”
“怕你挂在那儿,给我们学校丢脸。”已经做好准备,一闪身,飞来的暗器轻飘飘拍在他肩上。捡起来,是何洛淡紫色的手套。
“你认识我?”她侧头。
“二班的嘛,何洛。”他佯装撕扯着她的手套,“恩将仇报,我记你一辈子!”
“你说我叫什么?”
“何洛,不对吗?单人何,洛阳的洛。”
当然是对的,只是这两个字由他说来格外好听,何洛想多听几次。
“那你认识我吗?”他问。
何洛微笑不语。
“我叫章远,六班的。立早章,不是弓长张。我们班主任也是你们的英语老师。” “章……远。”她慢慢念着,烂熟于心的名字,第一次在嘴里打了个转儿,从柔软的舌尖滑过。小心翼翼,有些生涩,但还是忍不住想笑,嘴角开出花,酿成蜜,一直流到心底。
两个人一起等车。
冬日傍晚五点,北国的天空彤云密布。橘黄的路灯温暖了头顶的夜色,大片的雪花扑簌簌坠下来,漫天舞着。何洛的睫毛上挂了些许雪花,融一些,在零下二十度的天气里又立刻冻结,于是眼前凝着细碎的冰晶,整个世界缤纷起来,流光闪烁。
她偷眼看章远的侧脸,要忍住了才不会傻笑出来。
“你学文学理?”他忽然问。
“呃?”
“寒假之后,不是要分班?”
“嗯,还在想。”假话,不是早就打算好了?何洛咬着嘴唇,“你数学3
这么好,学理科咯?”
“当然!”章远颇有些自得,“笨人才学文。”
“偏见……”她低声抗议。
“哦,对不起啊。你八成学文吧?”他说,“我们班主任总提起你,说你英语很好,听说你舅舅是外交官?”
“对啊,他在希腊待过二十年。”何洛点头,“我爸妈是希望我去读外语,或者国际关系。”
“那你为什么来数学竞赛班?”
“想看看自己是不是笨得没边儿了。”
“那还吃饼干,不认真听课?”果真笨得无极限,都不知道要先飞。
“喂,你也在睡觉啊!”
“我都会。年级组长推荐我来的,总要给个面子吧。”
“……”
“真的,你为什么来?”宜将剩勇追穷寇,章远又问。
“无可奉告。”地球人都知道的外交辞令。何洛瞟了他一眼,低头看着地上的影子,一长一短,斜斜地重叠在一起。
“如果我说是为了你,你会不会跳起来?你跳得那么高。我还记得,我一直记得。”何洛摊开日记,压在课堂笔记上。
“放假就不要这么辛苦了,来看会儿电视啊。”妈妈端来一杯热果珍。
“哦,整理完今天的习题。”何洛应着,哗啦哗啦翻着纸,合上日记本,翻开两页笔记挡住。
“你不是要学文吗?数学竞赛班就不要去了。”妈妈探头瞅了一眼,满纸天书,“不如这个假期开始学法语好了。”
“笨蛋才学文。”她脱口而出。
“谬论!”何爸是学历史出身的,虽然前两年退了教职投身商海,仍有备受侮辱的感觉。他不是在关心国家大事吗?《新闻联播》那么大声,他都听到了,耳朵比豌豆公主还敏感。
何洛忽然想到另一位听觉敏锐的人来。他说:“结果你就不数了,严重干扰我的自我催眠。”
“他是一个自大狂,我早就知道。”妈妈离开后,何洛接着写,“自以为是,总觉得自己聪明,别人都是笨蛋。可他的确很聪明,我在他面前也总是个手足无措的笨丫头。”
闭上眼,是初见他的样子,迅急地奔跑,敏捷地闪身,高高跃起,后仰。篮球在半空划了一道优雅的弧线,刷网而入。而他在球出手后便迅速回防,胸有成竹,对自己的准确性坚信不疑。矫健灵活的男孩子,匀称修长的四肢,还有何洛眼中,世界上最漂亮的侧脸。
他这样英俊、聪明,刚刚就生动地站在她面前,说:“何洛,我记你一辈子。”
那就记着吧。她一直笑,傻傻地,一直笑。(P002-014)
动笔写这篇后记的时候,我坐在时速三百公里的高铁上。
不知你是否知道,在何洛刚读大学的时候,她和章远之间一千多公里的距离,最快的火车也要走上十八个小时。在《忽而今夏》上一版的宣传语中,曾形容青春像呼啸而过的列车。这些年来,全国不知道进行了多少次铁路大提速。但是回过头,他和她还在那里,仿佛从来不曾远离。
一路同行的,还有你们。真好。
《忽而今夏》是我写下的第一部长篇,最初在网上连载时叫作《双城故事》,因为这个故事最初的构思就来源于莫文蔚的同名歌曲中那句“千山万水沿路风景有多美,比不过在你身边徘徊。”有一些感情,一些人和事,是不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褪色的,无论走得多远,看到了怎样广阔的新天地,都有一些美好的记忆无法磨灭,深藏心底。
那已经是初版连载之前两三年的事情了,还刚刚进行第五次铁路大提速。那时候的我更习惯写散文和游记,偶尔也会构思一些短篇,但遗憾的是我并不擅长这种体裁,总觉得难于在数千字的篇幅内写尽起承转合。于是写了若干开头,基本都半途而废。不过也积累了一些情节和句子,很多出现在随后的长篇连载中。其中就包括原文的第一句,也是出现在实体书封面上的那一句,“我爱过的男孩,有世界上最英俊的侧脸。”
曾经有人质疑这句话,说故事都是写帅哥美女的,那我们这些普通人还活不活?不过我想看过全文后,大多数人会明白,文中要描写的并不是一个靠“帅”来吸引眼球的男生。所谓最英俊的侧脸,是因为一个少女把心中所有最美好纯洁的感情寄托在他身上。
自己心爱的,便是最好的。
这样的心情,通常发生在最简单的年纪里。所以是“爱过”的那个男孩,是永不凋零的青春岁月。
说起来,从在网上连载到如今,已经十年。这个故事对我而言已经有些遥远,二〇〇九年再版修订时,已经觉得它不像自己写下的文字了。然而前几日看到编辑发来的大家写给《忽而今夏》的信,最初写作时的心情好像又重新复苏了。我意识到这个故事不仅仅属于自己,而早已经和你们中许多人的记忆融为一体。读着大家的来信,仿佛和你们一同重温了那段青春。
纵然你的、我的、他(她)的记忆发生在不同时空,纵然这些年各类通信方式推陈出新,纵然现在信息爆炸每个人都有了更开阔的眼界,我们并不能因此而跳过成长的历程,甚至是缩短它,还是要用脚步丈量每一寸光阴,在理想和现实之问摸爬滚打。
于是我们每个人,都像时光长河打磨下的石子,慢慢改变了模样。这种磨砺难免伴随着不安和迷茫,所以无忧无虑的少年时光,在记忆中更加纯净美好。我很庆幸自己在十年前写下了这个故事,它的珍贵之处,不仅仅在于其中的少年心境是此时此刻的我所无法描摹的,更在于它帮我记录了写作阶段对于感情、理想和人生的思考。今昔对比,可以清晰地看到自己成长的轨迹。
有读者说,隔了许多年再看,会有不同的感受。这句话让作者颇感欣慰。也常有人评论说,下卷的结尾是理想化的,现实中的二人,故事多数终结于上卷的“算了吧,散了吧,忘了吧”。
关于这个问题,我想先放一段文字,是二〇〇六年九月发表的博客文章,曾经出现在“忽而今夏”再版时的前言里。
《潜水病》
所谓潜水病,是因为在过深的水中,潜水员呼入的压缩空气压强过大,溶于血液中。而如果过快地返回地面上,外界压力骤然减小,在深水中溶入的氮气等膨胀,并形成无数外溢的小气泡。在血管内的小气泡会阻塞血液流通,在血管外的小气泡会压迫附近组织。
而且,据说在深水强大的压力下,会产生一种类似醉酒一样的迷幻感。称为深水麻醉。
你敢下潜多少米,两米,十米,五十米,一百米?
没有氧气瓶的情况下,四米已经是我能到的极限,再深的地方,我没有勇气去尝试。
带着氧气瓶呢?
我怕潜水病。
请勿回望。
我之所以放在这儿,是因为这段文字漏洞百出,比如休闲潜水所携带的不是氧气瓶,多数时候是压缩空气瓶。那时候我还没有系统地学过水肺潜水。有很多人因为体验潜水时耳朵痛,就认为自己不适合潜水,放弃了再次尝试的想法。这很正常。我最初也是,因为坐飞机耳朵都会痛,一直怀疑自己的耳膜过于脆弱敏感,适应不了水压的变化,所以对于潜水这项运动也曾敬而远之。可后来机缘巧合,我还是学了潜水课,这个爱好自此一发而不可收,背着气瓶到四十米自不必说,不背气瓶憋一口气也能潜十余米。(注:下潜过程中吸人的压缩空气与环境气压相同,所以通过不断平衡耳压,耳膜内外的压力差并不会因为深度的增加而急遽变化。)
这件事告诉我:第一,对于自己没有接触过的事情,多少会有道听途说的错误印象;第二,即使尝试过,也不等于就看到了事情的全部;第三,曾经认为不可能的事情,最后不仅有可能做到,或许还会取得超乎自己想象的成果。
这也是一种成长。
有几位读者曾发消息给我,说自己或者是身边的朋友,就曾经历过和书中相似的分别和重聚,并且现在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我由衷祝福那些能够与昔日爱侣携手的圆满幸福,但是也不会哀叹那些无法重聚、各安天涯的旧情。
这十年问,“青春”二字在我心中的定义不断改变。光阴荏苒,而我并不觉得成长意味着变得疲惫了、世故了,或是沧桑了。恰恰相反,当看到越来越广博的世界,一点点实现自己的梦想,应该带来更多的自信和勇气。那些所谓的青春时光,不是前行路上的羁绊,或是沉溺其中的避风港。它已经成为我们身体和心灵的一部分,所有逝去的都以另一种方式出现在你的生活里,那些你曾拥有的、曾失去的,都让你的人生历程更加丰富而完整。昨天的故事,成就了今天的你。
在初版的后记中,我曾经说,这个故事的文字是“温柔的毒药”;那么希望这篇后记,是与之相对的“解药”。
向前看,向前走,便意味着无限可能。
依旧将这个故事献给那段似水流年,也献给每一个读过这个故事,并为之感动的你。
明前雨后
2015年7月2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