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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本为将来所写的书需要提前开始动笔。再过些时间,我可能没有力气去讲述了,所以,我必须现在就着手行动。
我的丈夫汤姆和我们的孩子艾弗,此刻都在我身边,触手可及。汤姆是我丈夫的真名,艾弗并不是我儿子的真名。他现在才18个月大,懵懂童稚,何必在意名字呢。很快我们的生活将被永久改变,尤其是艾弗的人生。
家,是我们这出三人剧目上演的主场景。有时候,我们也会出门,事实上我们经常不在家。不过,待在家里是我们最放松的时刻。只有在家里,我们才能表露出最真实的自己。
我们家发生了点事儿,出了点新闻。医院下达了一张病情诊断书,这对于我们家而言是一件大事,使原本简洁、完整以及可以称为节俭的生活戛然而止。这次事件之后,我们仍决定维持原来的生活样貌。这并不能拯救什么,但至少看起来还像是那么回事儿。我们决定继续齐心协力,对此事避而不谈,让我都有点奇怪。不过汤姆和我还是会聊各种各样的事情——我们一直如此——1旦我们还没有正面谈过那件事。所以当时这不算一个决定,更像是我们达成的默契。
我是被口头告知这件事情的。我明白了:我们也是会生老病死的凡人。你可能会说你懂,可事实上你不懂。这个消息灵巧地落入两个刹那之间,而你根本没想到刹那还能分割。这件事的威胁有两方面:一方面是既成事实,另一方面是朦胧的结局——即真相的呈现。前一个是关于当下的状态,后一个谈论的则是持续性。这个事实有一种凝聚的力量,没有任何事物、任何人、任何思绪可以逃脱它的影响。它就像为我们家庭命运所定制的全新的物理定律,存在绝对适用性,又发之偶然。这条定律说:所有心爱之物都慢慢从眼前消逝。在这条定律下,你不敢休息,不敢错开视线。在整个过程中,你不敢让目光有片刻闲置。目及之处皆受影响,就像被瞄准或是被击中了一样。
然而,不管怎么说,生活还是要继续,我们尽可能保持像从前那样行事、说话、相处,但是,现实像被反转了,失去黑夜只有白昼,可是,那光线却很不自然。强烈的光线似乎要把眼睛亮瞎。四周的一切发出等量的光,全无一丝遮蔽。
现在还是前期,但我们家已经千疮百孔。我仿佛喝醉了、虚脱了、雪盲了。四面墙壁和我自己都变成了空气。刚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我们的本能是立刻告诉其他人。有些事情,一旦知道就再也不能佯装不知,再也没有选择撤消的余地。于是,我们开始到处说,而我们一家三口常常被溶化在杯盏交错之间。人们出现在我们家,来来往往,都想伸出援手。艾弗有他的小世界,我和汤姆则在另一个世界中。就像我说的,时间还早。或许未来会一直像现在一样。
2 今天是带艾弗去托儿所的第一天。这是我和艾弗第一次正式的分别,一早九点我就带着他到了托儿所,极力想掩盖自己的紧张和难受。作为一位母亲,我还是个新手,但同时,我脑子里存储了许多翔实的育儿细节。我是个不折不扣的育儿狂魔。比如说,我记录了关于艾弗的各种生活数据:喝水的量杯,睡觉、大便、玩耍的时间,兴趣爱好,可以吃和不可以吃的零食。什么都不能阻挡我对儿子的关注。
艾弗的幼托阿姨就住在这个街角。她还非常年轻,比我小很多。第一次接触时,她也比较谨慎。我带着艾弗到她家之前,她就已经听说了我们家的情况。所以,对于我的这番举动,她表现得很有耐性,也不多言,直到我自己也累了,停下手,她才接过孩子。我扫视着整个房间,试图找出任何一点瑕疵,一边跟她念叨起来。这个边缘这么锐利。会不会容易伤到孩子?楼梯口的那扇门怎么看起来不太稳固?厨房是不是可以搞得再干净一点?对了,她还养了狗,狗在哪儿呢?我怎么把艾弗送到有狗的房子里来了?我俩心照不宣,我并非是在这儿就事论事,更像是我在自言自语,我想发泄,因为这一刻,我把艾弗从我身边推开,送到另一个女人的身边,我把他从安全舒适的家里带到了这个不安全的外部世界。
就在我细数房间里的各种问题时,汤姆的到来打断了我。看到他出现在这里,我有点吃惊,也有点惊喜。最近,我俩精神上都太紧张了。上个礼拜,在一个朋友家里聚会时,汤姆突然出现了痉挛。在场的所有人都蒙了,他从来没出现过这类情况。我当晚直接送汤姆去了医院。在这期间,所有人都非常担心,加上还要操心艾弗,之后汤姆慢慢好转起来,大家悬着的心才慢慢平复下来。医院的体检结果应该快出来了,我心里猜想应该是高血压或者饮食引起的问题,或者其他的普通毛病,总之不会超出中年常见病。如果你要问我汤姆的病情,我能想到的就是这些。说真的,我可真没其他想法,我还在操心艾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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