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承风流
她过早地离开了。因为命运多舛。事情发生得极其自然,如同夜幕降临,落日西沉。
林幽兰懊恼得很。
她的银白色印染孔雀蓝的玉兰花瓣的丝质长旗袍,华贵清丽,竟被张海潮甩出的墨汁玷污。
“张大师,你说怎么办?这可是人家的新衣服呢。”她手腕缠绕着一串红珊瑚,乌黑浓密的卷发在脑后绾了个髻,别了青玉材质的蛇形发夹,斜靠在黄花梨的宫廷椅上漫不经心地发嗲。
“大美人,弄脏了就弄脏了呗,太过爱干净不是件好事!”
低头写字的张海潮闷声作答。留学归来的他,是国内著名的美术评论家,近六十岁的人,着装休闲,精力充沛,不亚于壮年男子,这应当是他不服老的体现。
“男人可不都喜欢干净的女人么?!”林幽兰甚为费解。
“凡事过犹不及,况且你指的都是些俗物,一般货色的男人,我难道是一般男人?林大美人,要懂识货!”张海潮似笑非笑中透出威严。
“我晓得,你是最不一般的男人嘛。”林幽兰冷哼着,不愿意搭理他。
“大美人,过来瞧瞧,老夫这字如何?”张海潮也不在意她的冷言冷语。他的书法功底并不扎实,偏又好写,不等墨迹干透,又兴趣盎然地向林幽兰卖弄。
林幽兰偏过头来,认真赏析:“嗯,张大师就是张大师,-红颜,两字笔力有度,颇有扬州八怪之首金农的风骨。”
她见多了书法家、画家们写写画画,放之四海皆准的套话,任谁听着,都受用。话音刚落,张海潮就搂住她悲叹:“林大美人,你这天生尤物,偏生杨爱墨这小子好艳福!”
张海潮是林幽兰现任男友杨爱墨的兄弟。她早已习惯张海潮对她轻佻的凋戏——谁让她不是杨爱墨的正房老婆呢。
初识林幽兰,兰j着杨爱墨的面,张海潮就借着酒意吃她的豆腐。林幽兰求助杨爱墨,可他谈笑风生,熟视无睹。她当下明朗,遂假意配合,给足张海潮颜面。
自此,张海潮对她更为肆无忌惮,来者是客,她不得不假意奉承,一如现在,皱起弯月眉,紧闭着红莲丰唇,看不出丝毫不满。
“张大师,画界出什么厉害的新人没有?”她端来浓香的铁观音,转移话题。张海潮左手拿杯,右手拽她手,充耳不闻: “林小姐,你是哪里人?像你这样的大美女,应该出自苏杭?东北?青岛?”
林幽兰妩媚地笑而不语,她从不肯对人透露乡关何处,枕边人杨爱墨亦如是。“英雄莫问出生地,张大师不晓得吗?”坐在茶席旁,她低头烧水。“哈哈哈,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答得好!”张海潮对林幽兰的美貌一见钟情,交谈后对她的才情更是倾心。可她终归是杨爱墨的女人,他只有望梅止渴。
“新人?你提醒我了,我到川北采风,住的酒店大堂,有幅山水画作相当不错,气象峥嵘,落款樊钟梨。闻所未闻的无名小辈。听说是蜀北一座樊家镇上的老画家。”张海潮抿了口茶,方才接话。
“樊家镇?”林幽兰乍然听到熟稔的地名,心念转动:金一不是跟樊钟梨学画吗,该不会是同名同姓?
手抖动着,滚烫的茶水洒落手背,林幽兰也不觉得痛楚。十年中,父亡母离,她早当自己是无人管无人爱的野孩子。可为何,听到故乡熟悉的地名,仍然有控制不住的潮涌般的悸动?
金一,金一,曾经相约一起仗剑行走天涯的美少男,他过得怎样?林幽兰的意识有瞬间的迷茫。
“喂,林大美人,想啥呢?”张海潮叉开五指在她眼前晃动。
“哦。”她回过神来,进入优雅常态,优雅是杨爱墨爱慕她的理由所在,她要保持,保持他给她贴的优雅标签。 -
“张大师,为何不做些功德,给无名小辈些提点?”林幽兰换上一泡陈年普洱,她有洁癖,总视普洱渥堆发酵为不洁,洗茶都要三遍,待普洱的茶汤渐清,她才递给张海潮。
“功德?这世上哪,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自然也没有无缘无故的功德。”张海潮对林幽兰的天真一贯宽容。
“无缘无故?是这个理。倘若樊钟梨是我的故人呢?”林幽兰的纤纤玉手洁白细嫩,在咖啡色茶盘上灵巧游走,赏心悦目。
“那自然另当别论,不过,林大美女,你如何谢我呢?”张海潮直勾勾瞅着林幽兰俏生生的脸蛋明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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