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兰。”
“因为那是第一站。在哪儿碰上她的?在科瓦吗?你们去哪儿啦?感觉怎么样?马上通通告诉我。你们待了一整夜吗?”
“是的。”
“那没什么。我们这儿现在有的是漂亮妞。新来的妞,从没上过前线的。”
“太棒了。”
“你不信?我们下午就去瞧瞧。镇上有漂亮的英国姑娘。我现在爱上了巴克利小姐。我带你去见见她。我很可能会娶她。”
“我得洗一洗再去报到。难道现在谁也不上班吗?”
“你走以后,也没有什么大的伤病,只是有些冻伤、冻疮、黄疸、淋病、自伤、肺炎,以及硬、软下疳。每周都有人被石片砸伤。有几个还真伤得不轻。下周又要打起来了。也许又打起来了。人家是这么说的。你看我娶巴克利小姐好不好——当然是在战后啦?”
“绝对好。”我说着往盆里倒满了水。
“今天晚上你再一五一十地说给我听,”里纳尔迪说,“现在我得接着睡,好精神饱满、漂漂亮亮地去见巴克利小姐。”
我脱下外衣和衬衫,用盆里的冷水擦身。我一边用毛巾搓身,一边环视屋内,看看窗外,望望闭着眼躺在床上的里纳尔迪。他长得挺帅,年龄跟我差不多,是阿马尔菲人。他喜欢当外科医生,我们是极好的朋友。我打量他时,他睁开了眼。
“你有钱吗?”
“有的。”
“借五十里拉给我吧。”
我擦干手,从挂在墙上的上衣口袋里掏出皮夹子。里纳尔迪接过钞票,躺在床上也没起身,就折好塞进裤袋里。他笑着说:“我得给巴克利小姐留个阔佬的印象。你是我最好的朋友,经济上的保护人。”
“去你的。”我说。
当晚在食堂里,我坐在牧师身边。听说我没去阿布鲁齐,他感到很失望,顿时伤心起来。他给他父亲写过信,说我要去,他们也做好了准备。我也同他一样难受,奇怪自己为什么没有去。本来我是打算去的,我试图说明事情如何一桩接一桩,最后他明白了,了解我的确想过要去的,于是就没事了。我先前就喝了不少酒,后来又喝了咖啡和施特烈嘉酒,便带着酒意解释说:我们不做我们想做的事;我们从不做这样的事。
别人争论的时候,我们俩聊着天。我本想去阿布鲁齐。我没去过路面冻得像铁那么坚硬的地方,那儿天气清冷干燥,下的雪干燥像粉,雪地上有兔子留下的踪迹,农夫们一见到你就脱帽喊老爷,那儿还能痛快地狩猎。我没去这样的地方,却去了烟雾弥漫的咖啡馆,一到夜里,房间直打转,你得盯住墙壁,才能使房子停止旋转。夜里醉醺醺地躺在床上,想着人生一切不过如此,醒来时有一种奇异的兴奋,也不知道究竟是跟谁在睡觉,黑暗中世界变得虚幻,虚幻得令人兴奋,每到晚上你又要变得稀里糊涂,毫不在乎,认为这就是一切,一切的一切,用不着在乎。突然变得很在乎也是有的,早晨有时怀着这样的心情从睡梦中醒来,所有的一切都消失了,什么都变得尖锐、苛刻、清晰起来,有时还为价钱争吵。有时还觉得愉快、甜蜜、温馨,便一同吃早饭、中饭。有时一点快感都没有,就想快点走到街上,但总是另一天的开始,接下来是另一个夜晚。我想讲讲夜里的事,讲讲夜里与白天有什么不同,讲讲白天若不是很清爽很冷的话,还是黑夜来得好;可我就是讲不出来,就像我现在讲不出来一样。不过,你要是有过这样的经验,你就明白了。他没有这样的经验,但他也明白我本来确实很想去阿布鲁齐,只是没去成,我们还是朋友,有许多相似的兴趣,不过也有分歧。他总是懂得我所不懂的事,懂得我搞懂了但总能忘记的事。不过当时我不晓得,后来才明白。当时,我们大家都在食堂里,饭吃完了,争论还在继续。我们俩停止了说话,上尉便嚷道:“牧师不开心。牧师没有妞不开心。”
P12-14
我们向读者译介的这部《永别了,武器》,是美国著名作家海明威在一战后写成的一部以反对帝国主义战争为主题的长篇小说,也是20世纪20年代以海明威为代表的“迷惘的一代”广受推崇的一部杰作。
一
欧内斯特·海明威于1899年7月21日出生于美国伊利诺伊州芝加哥市西郊的橡树园镇。他父亲是医生,酷爱钓鱼、打猎,母亲则爱好音乐、美术。由于受父母亲的影响,海明威从小就兴趣广泛,尤其喜欢摆弄枪支,常到密歇根州北部的树林地带打猎、钓鱼。上高中时,海明威热衷于参加学校的拳击、足球等体育运动,同时还加入学校的演讲协会和乐队,并向校报、校刊积极投稿,很早就显示出他在体育和写作方面的才华。十七岁中学毕业后,海明威没有顺从父母希望他上大学的愿望,跑到堪萨斯城应征入伍,因年龄问题遭到拒绝后,他到该市的《星报》当记者,并把自己的年龄增加了一岁。当记者期间,海明威不仅加深了对社会的了解,还学会了怎样撰写简洁有力的新闻报道,为他以后文学风格的形成奠定了基础。1918年5月,海明威报名参加美国红十字会战地救护队,6月随救护队开赴欧洲战场,来到意大利当救护车司机,7月8日被炮弹炸伤双腿,住进米兰一家医院。经过十多次手术,他的腿伤终于治愈,之后便带着一只铝膝盖和意大利政府授予他的两枚勋章,加入了意大利陆军。然而,战争给他心灵造成的创伤是永远难以愈合的,加上他在意大利疗养期间爱上了一位美国护士,可这位护士战后却嫁给了他人,使海明威越发受到了巨大的精神刺激。
1919年初返回家乡,海明威只好重操旧业,到加拿大多伦多《星报》当记者。1921年,他与哈德利·理查森结婚,一同赴巴黎担任该报驻法特派记者。在此期间,海明威结识了许多艺术家和知识分子,特别是许多旅居巴黎的美国作家,如格特鲁德·斯泰因、舍伍德·安德森、弗朗西斯·斯科特·菲茨杰拉德、埃兹拉·庞德等。以海明威、菲茨杰拉德等为代表的一批美国青年,直接或是间接目睹了人类一场空前的大屠杀,经历了种种苦难,因而对社会、人生大为失望,便通过创作小说来描写战争的残酷,表现出一种迷惘、彷徨和失望的情绪。斯泰因称他们为“迷惘的一代”。
海明威的文学创作之路,是从短篇小说和诗歌开始的。1923年,他在巴黎发表了处女作《三个故事和十首诗》,但却没有引起反响。两年后,他又发表了第一部短篇小说集《在我们的时代里》。全书由十八个短篇小说组成,描写主人公尼克·亚当斯从孩提时代到战后带着战争创伤退伍还乡的成长经历,初步显示了海明威凝练、独特的叙事艺术和写作风格,引起了评论界的注意。不过真正使他一举成名的,还是他于1926年发表的第一部长篇小说《太阳照常升起》。小说描写第一次世界大战后一批青年流落欧洲的情景,反映战争给青年一代造成的生理和心理创伤,以及他们对生活和前途的失落感和幻灭感。因此,该书发表后被誉为“迷惘的一代”的代表作,海明威也成为“迷惘的一代”的代言人。
1927年,海明威辞去报社工作,潜心写作,同年发表了第二部短篇小说集《没有女人的男人》,在收入其中的《杀人者》《打不败的人》《五万大洋》等著名短篇中,海明威塑造了临危不惧、视死如归的“硬汉性格”的人物,这对此后美国通俗文学的发展产生了很大影响。与此同时,海明威着手创作他的第二部长篇小说,也是第一部战争小说《永别了,武器》。该书初稿用了八个月时间创作,修改用了五个月,而小说结尾则修改了三十九次之多。
……
《永别了,武器》的悲剧色彩,更集中地表现在主人公亨利身上。亨利是帝国主义战争的反对者,同时又是个消极的和平主义者。他不仅从战场上逃跑,而且逃离社会,满怀着沮丧绝望的情绪。在他看来,任何信仰,任何理智上的思考,都没有实际价值,都是虚妄的,只有个人的享受和个人的幸福才是看得见、摸得着、靠得住的东西。他不去追究这场战争是怎么一回事,他唯一的希望是逃离战争,逃离社会,躲进“自我”的天地。因此,他所能做的,所想做的,唯有“吃饭,喝酒,跟凯瑟琳睡觉”。这是战后资产阶级文明崩溃时期的“反英雄”形象。
四
海明威是20世纪美国最著名的一位语言大师。他的作品语言洗练,刻画逼真,既有情景交融的环境描写,又有通过动作、形象表达人物情绪的动人刻画,尤其是他那千锤百炼的电传式的对话和简洁的内心独白,形成他独特的写作风格,开创了一代文风。
海明威的独特风格在《永别了,武器》中也有突出的表现。英国作家赫·欧·贝茨曾做过精辟的分析:自19世纪亨利·詹姆斯以来,一派烦冗芜杂的文风像是附在“文学身上的乱毛”,被海明威“剪得一干二净”。他说海明威是一个“拿着一把板斧的人”,“斩伐了整座森林的冗言赘词,还原了基本枝干的清爽面目”。海明威的语言,句子结构简单,通常是短句或并列句,用最常见的连接词联系起来;他选用普通的日常用语,厌倦“大字眼”,摒弃空洞、浮泛的夸饰性文字,习惯于选用具体的、感性的表达方式。
海明威的叙事艺术以他的“冰山原则”最为著名。1932年,他在《死在午后》中第一次把文学创作比作漂浮在大洋上的冰山:“冰山运动之所以雄伟壮观,是因为它只有八分之一露在水面上。”其后,他又多次做过这样的比喻。于是,“冰山原则”就成了评论界研究海明威的重要课题之一。因此,可以说,“冰山原则”是海明威多年创作经验的形象总结,是他处理艺术和生活关系所遵循的基本原则。
海明威的“冰山”原则,就是用简洁的文字塑造出鲜明的形象,把自己的感受和思想情绪最大限度地埋藏在形象之中,使情感充沛却含而不露,思想深沉却隐而不晦,从而将文学的可感性与可思性巧妙地结合起来,让读者通过鲜明形象的感受去发掘作品的思想意义。
海明威作为战士、战地记者、战争小说家,他那为了人类的正义事业而出生入死的“硬汉性格”,将永远为后人所铭记。同样,他作为一个杰出的文体家,他的“冰山原则”的影响也是永恒的。
欧内斯特·海明威著的《永别了武器(共2册)》为中英对照读物,故事主要讲述第一次世界大战后期,美籍中尉弗利德利克·亨利和英国女护士凯瑟琳·巴克莉之间的爱情。作品以反对战争的鲜明主题和成熟的艺术技巧产生了极大影响,最大程度反映了第一次世界大战后青年一代的彷徨和惘然若失的情绪,很快风靡全世界。
欧内斯特·海明威著的《永别了武器(共2册)》是作者的早期代表作,首次出版于1929年9月27日。该作通过描述美国青年弗瑞德里克·亨利与英国籍护士凯瑟琳之间的爱情,揭示了战争的荒唐和残酷的本质,反映了战争中人与人之间的相互残杀以及战争对人的精神和情感的毁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