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黄狐狸略微停顿了一下,歪着头,像是在等着张大表态。一双嵌在毛脸上的吊梢眼竟然叫张大看出了些恳切哀求的意味。
唉,张大隔着被褥把汤婆子再往被窝深处埋了埋,躬身从床下掏出装工具的木匣。
“走吧。”
他蹬上布鞋跺跺脚,像是这样能撵走鞋里的寒气似的。黄狐狸接过他手里的匣子,从褡裢里取出一副写着“白云上升”四个字的甲马让张大裹在腿肚儿上,又叫他攥住褡裢,随即低喝一声:“走!”张大鞋底竟腾起数朵云雾来,一人一狐倏忽就没了踪影。
那黄狐狸四爪着地一路飞奔,张大扯着褡裢紧跟在后头,削面劲风裹挟着淮水夜潮带星而来,直把他吹成了一只鼓胀的风筝。他眯着眼,隐约瞧见码头的灯火和城郊的柳树湾被他们甩在了身后,再猛一转弯就晕乎乎地落了地,眼前现出灰砖青瓦的一处院落。
院子的正门口等着一只老狐狸,毛色同领张大来的这只如出一辙。见他落地.急忙忙迎到跟前:“哎哎,后生仔,我原本同你爷爷张匠是打过交道的,这一回事情紧巴巴赶着后脚跟,只有请你们张家人来才能办妥了。”
说着边迎张大转进里间,边唤儿子给递上热茶,小狐狸提着褡裢就往厨房溜,老的突然抽抽鼻子,抬手往儿子头上敲了一记烟袋锅。
推开眼前两扇木门,张大愣在原地走不动道儿了。
瓷器,满眼的瓷器。摞在斗柜上的是青花碟子,墙根处单是白瓷的碗勺就列了一排,再往里,桌上还有四只描山水渔翁纹样的大小汤碗一套,低头一瞧,里头还有只纸鹤在勾画出来的水波图案上踱步。因为底座缺了一块,走两步汤碗就轻轻晃一晃,荡得好像碗底的水色都要漾出来了。张大看着实在稀奇,屈起指节铮铮敲了两下,被纸鹤叨了一口。
“这些全部都拜托您啦!”
小狐狸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进来了,胳膊下夹着茶盘,递来一碗红糖姜枣茶之后就和它老爹一块儿站在张大面前。两双一模一样的吊梢眼哀哀切切地看着他,毛尾巴来回晃。
唉,他咽下舌根处还微微烧热的姜味,把匣子里的金刚钻和锔钉、小锤等一应工具都取出来。老狐狸稳坐在马扎上,将一只细腰沙漏在斗柜上放好,白沙落,时辰定,汤碗里的纸鹤登时就凝住了。此时月亮将将勾挂在榆树梢头,夜色还长。
张家的锔瓷手艺是祖上从明末那会儿传下来的,讲究稳、准。金刚钻打了眼儿之后一个铜钉敲下去便算一片,没有接错瓷碴儿的道理。只是平时张大都是走街串巷给乡里人修补家用,哪里见过这样多、这样好的瓷器?一时眼里只看得到手上的那块薄胎瓷片,倒是老狐狸,在一旁絮絮叨叨讲起这些杯盘碗盏的来历。 “哎,后生仔,这些宝贝,可都是我家老婆子的嫁妆哩。”
狐狸举起筷子,在装着盐水毛豆的白瓷盆上轻轻敲了敲,像是想起了从前的好故事,胡子一翘一翘的。
“迎她回家那天刚好下小雨,窸窸窣窣,跟有谁在云头上用笸箩细细地筛下来一瓢清水似的。我无父无母,突然就觉得有些不知所措了,站在院子里看着抬进来的几口箱子发愣。她倒笑嘻嘻地跑过来,挑了一只雨过天青色的海碗说要给我下阳春面吃。我就那样傻乎乎地跟在她后头走了,两脚泥忘了磕,满屋都是鞋印子。”
啊呀,阳春面。张大吹吹碗沿上刚涂好的一层薄薄的瓷粉,很为老狐狸的好福气赞叹。小葱花和雨过天青色最相配!他停下来,在布巾上把两指用力地揩了揩,捏起豆荚往嘴里挤了两粒,同老狐狸一起舒畅地咂咂嘴。
“后来有了阿宝,她又卖了那年家里新收的糯米,托人去镇上烧造了一副小碗筷。”
斗柜里登时叮叮当当一通乱响,拉开抽屉,一只大约有张大食指长短的勺子一下子蹿到了桌面上,它像是知道谈论到了自己一样,梗着勺柄向大家展示肚子上画的一只小毛团子。
“阿宝小时候太皮啦,我那一阵子几乎成了张匠的常客,今天补勺把儿,后天就要接壶嘴,回家的时候还得给娘儿俩带一包李长兴的烧饼,去锔瓷倒成了次要的。”
老狐狸用袖口擦擦瓷勺上的浮灰。仍旧把它送进包裹整齐的牛皮纸里。
“可我自小也没在家里见过您啊?这么多缺损的碗碟,怎么就不来修了?”
说这话时张大正低头用细柄小锤顺着一溜舒卷翕张的云纹轻轻敲打,因此错过了老狐狸脸上长久的难过。
“出了点儿事……那会儿世道太乱,我原本想带着他们进山躲躲,没想到阿宝在路上被人抓走了,老婆子也受了伤,六口樟木箱子丢了一半。我一直捂着没说,怕她伤心,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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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缶谈
桑:“缶子?”
缶:“哎?”
桑:“你也没睡呀?”
缶:“老熊鼾声好响,睡不着。”
桑:“吃一点儿油酥馅饼吗?甜的,刚才船过百鸬湾时,小狐狸给的。”
缶:“吃!吃!”从被窝里伸出一只爪,“啊呜啊呜,还脆着呢。”
老桑树往旁边挪一点几。
桑:“咱俩睡一个枕头!这样说话不吵着大家。”拍拍枕头。
缶:“好哎!”裹紧棉被蠕动。
桑:“钻过来了!一条棉被鱼!”摁住!
缶:“嘻嘻嘻……”拱,“你怎么也没睡呀?”
桑:“再拱就要拱到阿短了,我在想事情,睿智的长寿桑树是会想很多事情的,尤其是英俊的桑树。”
缶:“缶从来不想事情,也很长寿,哼!”把阿短往旁边踹一踹。
桑:“我听说一缶以八千岁为一春秋,赴渑池的宴席那天,你还是个小朋友,现在也是。”
缶:“是呀,但是和我一起埋进土里的很多家族长辈,有的碎了,有的还在睡觉,只有我跑出来玩了。”
桑:“在人间到处游荡,并且像初一一样,学习成为‘人’。”
缶:“桑呢?这趟船靠岸了,还要回四川修寺庙吗?”
桑:“要的,一棵树离家太远了,如果回不到根系所在地,就会枯萎。是时候回去了,小时候在四川的山林里长大,触目就是苍翠山野,山尖上滚过芦絮颜色的云,蝉肥大如树木果实,握在手里,六条腿不断挣扎。”
缶:“真好!”低头猛咬住桑手里的甜烧饼。
桑:“开茶寮的老人家……不,老树家认得我,他作法骗那些兵士时,要我变成扎发髻的小童,在旁边提酒壶。”
缶:“喔!好厉害!桑在更老的树仙面前,也只是小朋友啊。”
桑:“所有人在他面前,可能都是小朋友了,很好客的老树家,烈日下进山,披得一身簌簌的绿影,都是他在抚摩人的头顶。”
缶:“我只变成水缸在陶师傅家里待过两天,偷小龙的藕夹吃,其实那袋虾片,我也分得了一点儿。”
桑:“……狡猾!!我说你那天回家为什么不吃晚饭呢!”
缶:“嘻嘻嘻……”伸手又掰一片烧饼皮。
桑:“亏得我做了荷叶糯米鸡,敢情是在陶师傅家里吃过了。”
缶:“是你没有提前打招呼嘛!”继续掰,“回家了没肚子吃鸡,我也很痛心的!”
桑:“哼……荷叶糯米鸡,是我在扬州的画舫上跟着先生学的方子,先生带的那群小崽子里倒有个很像你的,傻乎乎的,只会追着先生跑,鼻涕快拖到下巴颏儿了。”
缶:“是我混进去待了一天……没办法,我观察过了,拖鼻涕的小孩先生才会抱。”
桑:“……太狡猾了,果然活了四千多岁就是不一样。”
缶:“……我,我想看看你出门干啥了嘛!”
桑:“啊啊啊啊啊啊,你偷看到什么了?”
缶:“偷看到你去敲先生的门,嘻嘻嘻。”
桑:“救命!做不了树了!”捂脸。
缶:“但是大家都要学画画,调墨汁,收集颜料,我手笨又懒,第二天就一轱辘滚走了,要不是今天大家在船上说故事,我才不晓得你去给先生开花啦!羞!”
桑:“……住、住口!!叶先生隔壁的编剧,不是你变的嘛!”
缶:“你瞎说!是……是道长去人间挣外快!”
桑:“哪儿有道行这么高的道长,能把大大小小的山鬼、江神、狐狸大仙、律令、地灵……都请来人剧的!想来想去,只有你这家伙超可疑。”眯着眼盯缶。
缶:“哎呀哎呀。”把烧饼推给桑,“桑吃,桑吃。”
桑:“叶先生做的阳春面又不好吃,又不会说好听的方言,穿衣服也很没品位。逗他有什么好玩的?”继续怀疑地盯。
缸“不要说出来!”拼命捂住桑嘴,“他知道我在外面这样讲他,要生气的!”
桑:“叶先生生气了会怎么样?”戳一下,“把你横过来卡到栅栏中间吗?”
钉:“……往缶里灌点儿泥,养殖大头蒜。”
桑:“太惨了……动静太大,好像把秋蕈公子吵醒了!”用被子捂住缶,“并不想作为怪谈出现在他写的书里!”
缶:“桑呀,你说,卖梦的食梦貘老板,他自己做不做梦呢?”蠕动。
桑:“据推测,会!食梦貘也喜欢吃怀梦草蛋糕,大概都有想梦到的人吧。”
缶:“啊!蛋糕!这次结束了,我也想去买蛋糕吃,买一兜,每天睡前吃,希望可以梦见很久以前,我在渑池的事情,桑树做梦吗?”
桑:“……不做,比较勉强地说,不得不找食梦貘老板买梦。”
缶:“没有关系。”拍拍,“桑树长在山林里,还会走路,已经很像一个梦了。” 桑:“可能的确是谁的梦境,这艘船晃晃悠悠的,又有这么多奇怪的乘客……也像在梦里一样。”
缶:“对吧……我们俩当时是怎么上来的呀?真是稀里糊涂的,你掐我一下。”
老桑树掐了一下缶。
缶:“啊!好疼!”
桑:“在渡口,我们说要去城邑里,但是没什么钱了,打着灯笼的渡家就给了两张打折票。”
缶:“对,艄公说最后一班轮渡了,可以便宜些,就是乘客有点儿多,挺挤,自己占座位。”
桑:“……不只是有点儿挤……”
缶:“……好挤……”
桑:“幸亏老熊给挤出来两个铺位。”
缶:“不晓得一起上来的书生挤哪里去了,真可怜,这夜真长啊!桑。”
桑:“舷窗外面的渔火,映进来了,啊,路过城了!听到了寺里的钟声。”
缶:“要靠岸了吗?”伸头。
桑:“还没呢,才四更天,只是过这里的运河。”
缶:“才四更天?我老觉得,在这船上待了许久了,钟声真好听,桑树做过僧人,对吗?”
桑:“早就还俗了,果然还是放不下山下的辣兔丁,下了船,带你去吃我们那里的鱼,雪白的鱼片,非常嫩,在浅浅的大盘里,汤汁红辣,撒了大把剁碎的薄荷与芫荽,那边的米饭都用木桶盛着,客人自己添进碗里,因为收成好,驿站的米饭是绝不收钱的,迷路的刺客、劳累的驿使、投奔官家的门生,不拘谁进了驿站,讨一点儿米饭和跳水豇豆来充饥。”
缶:“驿站!是你扎根的酉河驿吗?”
桑:“是的,还俗的理由有很多,辣兔丁,画舫的先生,每晚跟务相喝酒划拳,人问很值得喜欢的,为什么要追求超凡脱俗呢?”
缶:“听说务相很凶。”缩进被里,“也听说那里故事很多,人和妖、仙混坐一堂,准挑事就会被务相揪住衣领子扔出去。”
桑:“务相笑起来像个老熊。”
缶瞅了一下沉睡的老熊。
桑:“先前他老上山找我下棋,前年端月初四,有几个醉汉去那边,打了洗莲花座的小和尚,还要跟佛像划拳,正赶上务相在庙里,一抬手给他们扔出去了!”
缶:“好厉害!果然像老熊!”
桑:“给他们吓坏了!哆哆嗦嗦滚下山,见人就指画着说庙里菩萨显灵。结果端月十五时候香火钱都添了不少,橘子、桃酥在佛龛前堆得有小山高!”
笛:“哈哈哈,菩萨千种面孔显圣在人间,这样说也没什么不对,真好,我明白啦。还不还俗,善恶都在桑树心里,外头亮起来了!”
桑:“钟声变远了!啊,是城里的灯!进城了!城好大啊!河岸雾蒙蒙的,蛋青色的清晨。”
缶:“还是不要睡了!桑你靠着窗户,能看见城市,可以把我端到你头顶上也看一看吗?”
桑:“看到临岸的楼了没有?那家是会用破掉的蹴鞠缝沙包的老太太住的!”把缶举了起来。
缶:“看到了!藏在晨雾里高高的楼宇!隔壁那种翘起来的屋檐是什么?”
桑:“那家是织女娘娘住的,那些屋檐像不像喜鹊的翅膀?”
缶:“像!”响亮地喊了出来。
桑:“每年七夕,屋檐都会扑扇着飞起来,飞入鹊桥中,织女踏在桥上时,檐头的风铃叮当作响。”
缶:“怪不得七夕时鹊桥搭得那样快,原来是替主人家省时间来相会,噢!有家早点铺开门了!”
桑:“嗯!是窗户上有桃枝花纹的那个住家!朱老板就住在他家后面,他家的玉兰饼、马蹄糕、豆花、枣泥花卷,都可好吃了。”
缶:“哈哈哈,朱老板没关窗户!看见他四仰八叉在睡觉了,我们进城后,先去吃饺面吧?还能和他说说话,听些新故事。”
桑:“好呀!想找他做身新衣服。”
缶:“替阿短问问,能不能做包袱皮?”
桑:“扯一点儿深蓝布料,上面有小梅花的那种,边角料给阿短做包袱皮和小短裤,白先生的娘亲带他避难过这里时,大概也是在这家买的枣发糕。啊,药铺的鹤大夫出门了!叼着今天要送到各家的药包,飞出院子了!会飞真好啊,好馋……”
缶:“一家很美的花圃!三角梅像瀑布一样!”
桑:“把河岸酿得红艳艳的!”
缶:“路过张大家了!要不要叫醒张大?”
桑:“葡萄架好茂盛啊,想进去偷吃。”
缶:“那我们吃完了饺面,买一盒枣泥花卷上门去吧,既然是客,应该就有葡萄吃了。”咽口水,“买了打折船票,还剩一点儿钱。”
桑:“又要吃饺面、又要买枣泥花卷、又要扯一丈花布做衣服、又要买一盒曾青颜料悄悄放在先生家门口……钱根本不够,贫贱桑缶百事哀……”
缶:“……所以说,后面没钱回去了,咱们一路当说书先生吧。”
桑:“不回去了,就住在这里吧,我顶着你卖艺,有看官愿意打赏两个钱的,就往缶里当啷扔两个钱。”
缶:“……百里射缶?”
桑:“胸口碎大缶!”看了一眼胸口很平坦,适合用来碎缶。
缶:“……不碎!!回炉重造很疼的!”
桑:“轰的一声砸碎了,会变成满地滚珠溅玉的故事吗?”
缶:“不会,会变成蒸糕、蛋黄酥、大肉包、蟹黄豆腐!” 桑:“捡起来吃!!突然有了徒步走回家的勇气。”
缶:“我攒了几百年的口粮!!!”伸手。
桑:“饿了就敲你!”
缶:“那好吧。”叹气,“真的敲碎了,记得把我撮起来,借个窑炉子重新烧我,或者跟张大多讨些锯钉,路上先暂时拼拼我……”
桑:“还是不敲了。”把缶举起来放到脖子上,“说书卖艺也是个好门路啊,不愁凑不出回家的路费的。”回头看一眼船舱。
缶跟着看一眼船舱。
桑:“把他们的故事写下来,让印坊印成小小的册子,在坊问讲一讲。”
缶:“小熊会生气吗?我们把他挨揍的事讲出去?”
桑:“小熊生气了会怎么样,嗷嗷叼着你的衣襟不让走?一罐蜂蜜就哄好了。”
缶:“老桑树,狡猾!!”
桑:“听,此起彼伏的鸡鸣,全城醒来了。”
箭:“天完全亮了。”
桑:“河中央粼粼的太阳光,真好看,沿着这条河航行,会到太阳上去吗?”
缶:“听说那上面很烫,还是去月亮上吧。”
桑:“月亮刚在湖里洗过澡,还挂着青荇藻和螺蛳。”
缶:“有鱼有虾!”
桑:“秋天这里的虾超级肥,青色的、透明的虾,纹络清晰。要是那时候我们回了家,就做虾宴请大家来吃。”
缶:“怎么运回去?”
桑:“借马良的纸笔来,用纸往河里一抄,捞出来时一纸的虾!回到家往缶里一抖,就扑通通全落到你肚子里面了,活蹦乱跳。”
缶:“前头那儿就是马良家了吧?我们待会儿得记得去求纸笔!”
桑:“想摸一下阿短尾巴做的那杆笔,画出来的笔触都会变柔软。”
缶:“外头慢慢吵闹起来了……好像是早市开了。”
桑:“今天初几?”
缶:“十五!”
桑:“哎呀,有灯会!十五的晚上,这条河会慢慢散发出酒香。”
缶:“倒是来对了!怪不得这一船客人,竟然没有一个中途下去的,通通倒头就睡直到进城。”
桑:“怎么还没到渡口呀?”
缶:“快啦!”踮脚。
桑:“船震了一下!水里有大鱼吗?”
缶:“不知道呀。”滚进桑怀里。
桑:“可能是地府的船,像倒影一样,行驶在我们船的下面,是来这里送甜点的地府工作人员吧?”
缶:“好像是!能看到驾船的牛头了!”
桑:“两艘船同时泊岸的话,一下船就能吃到热乎乎的蛋糕了!”
缶:“啊,食梦貘老板回来了。你看,从窗口钻进来的那个!”
桑:“他买到怀梦草蛋糕了!我数到三,我们就抢!”
缶:“吵到其他乘客怎么办?”
桑:“嘘,没看到整个船舱都已经醒了吗?各自埋伏在铺位上,虎视眈眈盯着蛋糕……食梦貘老板,众矢之的。”
缶:“啊……这些馋鬼!蠢蠢欲动!”抓紧床沿。
桑:“一!二!……嗷!”
缶:“船靠岸了!”
桑:“被震得摔了一跤!大家都摔倒了!横七竖八叠在一起……哎哟,我的老骨头……”
缶吭哧吭哧拽起老桑树。
桑:“快收拾起来了!下船吃饺面!!”推推搡搡。
缶拉住瞬间变矮的桑树从老熊腿中间蹿出去!
桑:“有好多事情要做!”
缶一跃而起蹲在桑头顶。
桑站在码头回头看看,晨光里的船是金色的。
缶:“大家都纷纷散进早市的人群里了,走吧老桑,咱们去人间。”
桑:“哎,拉住你的小爪爪。”
后来他们都回家了,带着满腹的故事和食物。
缶子试着把这一夜旅途中听见的散碎故事揉捏成团,写成一本故事书,老桑树削了一根掉落的树枝,蘸上墨水给故事书配上插图,他们把这本书命名为《枕上三千》,在各地的酒馆、茶摊、码头、饭庄中,向往来过客兜售。
不过大约是文笔不通,或者内容一点儿也不引人入胜的缘故,这本薄薄的故事集卖得并不好,老桑树不得已,只好夹着书去各地修整寺庙祠堂,糊墙糊窗时撕两页,有村里的孩童来看热闹时也撕两页,最后整本故事,都像他们到来时那样,散进天地间三千个梦境中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