雄鸡一唱
叶舟
交接班时,也恰是他们交换情报的一刻。
几个伙伴钻进了内屋,三两下,就除掉了身上的制服,赤条条的。天太热了,太阳吐着舌头,跟狗一样。伙伴们先要把身体晾一晾,裤裆是晾不干的,只好委屈了那一块肉。昝涛打了卡,刷指纹的那种,又给对讲机充了电,调整到最佳状态。昝涛问,那辆划伤的牧马人,车主还没回来呀?哦,对了,东门十一点钟方向的那个摄像头换了吧,那可是个死角。一个伙伴先穿了便装出来,用纸巾蘸了水,擦着鞋子。伙伴说,车主没回来,定时炸弹,车子破坏得很严重,妈蛋的,不像是小孩子干的。另一个伙伴也踅了出来,头发趴着,油光可鉴,有一条大盖帽箍过的勒痕,跟说,摄像头没换,今下午还捡了几个足球,等着瞧,六中的小子们一准儿会来翻墙揭瓦的。言毕,两人不告而辞。昝涛从包里掏出饭盒,搁在了冰箱里。夜宵,满满一盒蛋炒饭,不能馊了。
悄静了片刻,昝涛呵呵一乐,说,你夹不住尿呀,裤裆那么难晾?三女子一手梳头,一手扶住门框,说,我故意磨蹭的,我的话不能第二个人听。其实,三女子不是女的,相反却人高马大,肌肉墩子,唯一的缺点是嘴上没毛,嗓音细成了一根丝,有点那个。昝涛说,我把你安插在白班,就等这句话了,我没看走眼。三女子环望一遭,外间值班室是白玻璃幕墙的,四周的街景一览无余,遂说,我可能知道谁偷了C栋一楼,那个女业主天天叫屈,丢了这,丢了那的,我还不确定,如果有我想抓个现行。昝涛揶揄说,别让那个女神经当枪使,咱们是负责安全的,又不是她家雇来的家奴,大天白日的她都窗帘紧闭,路上碰见了,下巴太高,傲得很。三女子兜头挨了一盆凉水,咧笑,牙花子猩红。昝涛摸出一张纸,三女子接了,一脸狐疑。昝涛说,偏方,专门治老寒腿的,你爹的寒腿,就要在这个三伏天治。这时,窗扇响了,昝涛打开一条缝,晚报的投递员塞进来一摞报纸。报纸都是烫的,这天气,的确是要惹祸的。
听说,下午地震了。
放你的屁,你不能乱咒呀,小心自己着祸。昝涛警告。
听说他们的一把手换了,下午宣布的。
三女子走了,昝涛接手了夜班的工作。保安公司派驻在这个小区的人手有八名,昼夜两班,按说每个班是四人。不巧的是,一个在当值时间偷喝了酒,被公司的抽检小组发现了,目前停岗待查。另一个,因为在电梯问发现了晕倒的老人,措施及时,抢救得当,公司奖励休假半月,工资足额发放。昝涛在这个班里算老人手了,年纪也长,所以说话办事有一定的威信。傍晚,天光大亮,这是一段平静期,一直过渡到天黑时,夜班才算真正落实。小区的广播响了。昝涛喜欢听央广新闻,尼斯的恐袭案,南方的暴雨和洪灾,土耳其的未遂政变,这世界真够一团乱麻的。窗外,业主们出入频繁,一人一卡,闸口起落有序,堪比城市地铁的安检。昝涛值守的是小区正门,又濒临主干道,自然是眼花缭乱,看久了绝对头晕。
事发突然,先是街上传来一声严重的刹车。接着,沙石飞溅,跟一梭子子弹似的,拍在了玻璃幕墙上。昝涛先缩脖子,再抬头看时,几扇玻璃已经花了,幸亏没裂。待昝涛出了门,冲到街上,那一辆巨无霸般的渣土车,已经横在了主干道上。行人湍急,但显得很空旷,因为刹车声已经变成了两条黑色的轮胎印,躺在地上,带走了危险和全部的惊叫。半车渣土被扔了下来,没三吨,至少也有一吨半。一个老妪杵在街上,离车不远,渣土淹了脚脖子,一直在晃。昝涛牵了她出来,知道她还软着,自己也哆嗦了一下。协警跑了过来。协警一开口就指责老妪没看红绿灯,没走斑马线,话也很糙。协警后来撕了一张罚款单,五十元,说这是不遵守交通法规的代价,须当面缴清。昝涛说,手下留情吧,你看她一个乡下来的老妇人,身上这么累赘,耳朵也背了,罚了真没意思。协警刚一瞪眼睛,昝涛来了硬的,说,你看看我的窗玻璃,我还没找见下家呢,你来主持一下,赔给我?协警撤了,可能去问司机。司机瘫坐在路肩上,脸是煞白的,浑身湿透,差不多像刚从池子里捞出来的那样。(P3-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