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米尔·左拉著的《卢贡家族的家运》虽然文字还嫌晦涩一点（不过极讲究文章的佛罗贝尔却异常称赞这是一本有力之作！），但它却要算是实现左拉文艺理论很具体的一本——尤其是在解释他的所谓“遗传公律”方面。实在说，这一卷非但故事本身动人，而且又极完整，可以独立；在结构技巧上面更是谨严不苟。至于书中所描写的许多情节，未尝不可以移过来作我们现在社会的写照。

《卢贡家族的家运》是法国自然主义文学流派领袖爱米尔·左拉的多卷本巨著《卢贡·马卡尔家族》的第一本。本书描述了卢贡家族几代人的命运，是拿破仑三世上台到1870年普法战争期间法国生活各个方面的写照。左拉是自然主义文学的领袖，致力于自然主义文学理论研究，这部书即是左拉将其自然主义观点用于叙述法兰西第二帝国时代一个家族的自然史和社会史的创作实践。小说对人物的刻画和人性的挖掘细致而深刻，形象地展现了金钱社会中人与人关系，揭示了资产阶级的发家史和贵族阶级的衰落史。

原序

第一章

第二章

第三章

第四章

第五章

第六章

第七章

爱米尔·左拉略传

第一章

从朴拉桑城南面的罗马门出去，过了城厢的头几所房子以后，在妮司大道的右边，有一块儿广阔的荒地，在当地被称为圣密特广场。

圣密特广场是一块儿长方形的土地，有相当广大的面积，它一直伸张到平接着大道的便路，只有一长段衰草把它们分隔。在它右边，有一条末端是不通的死巷，死巷上面有一列破屋，就点缀在广场之旁；在左边和紧底的那一面，它是被两段布满青苔的墙垣所封闭，在那些墙垣之上，人们可以望得见大地产的麦胡昂农庄的桑树的高枝，麦胡昂农庄的进口是在下面一点的城厢里面。广场的三方面既是这样被封锁了的，所以它好像一个不通任何地方的散步场，而也只有散步的人们在上面穿行。

在昔日，那里是一座坟场，置在密特圣者的保佑之下的，圣密特，他在当地是很被尊崇的一位朴若昂司①省区的神圣。在一八五一年，朴拉桑的老人们还记得曾经看见这个在许多年中便是关闭着的坟场的耸立的墙垣。已经超过了一世纪之久，那土地是被人填塞死尸进去，在那时充溢着死的恶臭；所以，人们须得在城市的另一端去开辟一块儿新地域来作埋葬之用了。被废弃了之后，旧坟园在每年春季一面满布着深色和繁茂的植物，一面便自行清洁。这块油润的土地，掘墓人已经不能够在那上面偶施一铲而不翻出一点死尸碎片的土地，是有一种异常的肥沃力。在五月的降雨和六月的阳光季节之后，人们从大道上得见高出墙上的草尖；在里面，是异常灿烂的一片深暗的绿海，上面缀着许多大的花朵。在下面，在密挤着的茎秆的影子之中，人们嗅到在蒸腾和渗漏浆液的湿润的污泥。

这块土地的奇特产物之一便是生着弯曲枝干和奇怪胞结的梨树，而它们的巨大的果实是没有任何一个朴拉桑的主妇愿意采摘的。在城市里，人们说到这些果实时总带着厌弃的神态；但是城乡的顽童们却没有这种细致情感，他们成群地，在午后，当黄昏之际，爬上墙垣去偷窃梨子，甚至还在它们未成熟的时候。

草木的强烈生命很快地便吞没了圣密特旧坟场一切的死亡；人类的腐骸是被花朵与果实贪馋地嚼食，而后来在人们沿着这个垃圾场走过的时候，便只能闻到野郁金香的刺鼻的香味了。这仅只是经过几个夏季的事。

在这个时候，城市想起了从这个酣睡无用的城市公有地产里面来取点利益。人们把沿着大道和死巷的墙垣拆毁了，把草木和梨树拔去了。后来人们便开始迁移坟场。把地面掘开数公尺深来搜寻，而在一隅，把土地所愿退还的剩余骸骨堆积着，在差不多一个月之中，那些哀悼梨树的顽童们，用脑盖骨来当滚球玩；有些开恶意玩笑的人，在有一晚上，拿些大腿骨和胫骨悬挂在城市里每个叫铃的绳子上面。这个朴拉桑至今还保留着记忆的可耻事件，一直到人们决定去把骨堆抛进新坟场里所掘的深坑的那一天才停止。然而在省区里面，各种工程是在一种拘谨的迟慢状态之下进行的，所以在一个整星期之内，居民们间隔久久地看见，唯一的一辆双轮榻车搬运人类的残骸，就像它在搬运石灰一样。最坏的事是这个榻车须得从朴拉桑的南端穿行到北端，而街道的坏石面又让它在每次颠动时要散落一些碎骨和肥泥块。没有举行一点微小的宗教仪式，只是一辆迟慢简陋的搬运车。城市是从来没有比这更呕心的了。P3－4

我想解说一个家族——一小群人——如何在一个社会里面立身处世，这家族在发展之时，产生了十个，二十个分子，他们在头一眼看来，好像是极不相似，但经过分析之后，却指示出他们是彼此深切地关联着的。遗传有它的公律，正如同万有引力有它的公律一样。

我一方面解决气质和环境的双重问题，一方面努力寻求和追随从一个人必然通到另一个人的严密线索。而在我获得一切线索之际，当我把一个具社会性的整一群人掌握在手中的时候，我便要表现出这群人就如同在一个历史时期中的演员似的在从事工作，我在他们的活动进行复杂情况中把这群人创造出来，他们中每一个分子的总的意志与全体的普遍趋向。

“卢贡·马加尔家族”，这群人，即我所提出要研究的家庭，它的特征正是过度的贪欲和在我们这个追求享受的时代中的平民阶级的广泛的兴起。在生理方面，他们是在一个家庭之内因受到第一次的机体伤害之后所造成的神经上与血统上的变态病症的慢性继承者，这些神经上与血统上的变态病症，对于这个家族的每个人，又随着环境之不同，决定了各种情感、欲望、情欲，即一切属于自然和本能的人性的表露，而这些表现的具体事实，也即是一般所谓道德和罪恶。至于历史方面，他们都是从平民阶级出发，由于下层阶级在社会整体中进展时所接受的这种本质上具现代性的冲动，他们散布到现代社会的各个方面去，他们高升到各种地位；并且借着他们各个人的种种特殊变动生活遭遇，他们便可叙出全部“第二帝政时代”——从“政变”的阴谋一直到“塞当”的叛国。

自从三年以来我聚集了这部浩大著作的史料，并且甚至把现在这第一本已经写好，而在拿破仑三世帝位的倾覆到来的时候，便也就对于我的著作供给了可怖的和必需的结局——拿破仑三世的倾覆是我以艺术家资格所需要的，而且我向来总觉得必然的是这幕戏的收场，但我却还不敢希望是如此之快呢。这部著作，从今日起，是完全的了；它是在一个有定的范围之中活动；它成为一个已死的朝代的图画，一个充满疯狂和耻辱的奇异时代的图画。

这部构成许多阶段的著作，在我的思想中是《第二帝政时代一个家族之自然史及社会史》。而第一阶段：《卢贡家族的家运》，假如要照它的科学的名称，是应该称为“起源”的。

爱米尔·左拉

一八七七年，七月一日，于巴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