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伦的身影总是躲在门后或者桌子底下,塞着耳朵,打着哆嗦,或者默默地发着呆。
而阿伦重新出现在爸爸妈妈眼前的时候,总会装作若无其事。
一个清晨,家附近十字路口的青桐开花了,花一簇一簇,很小,黄绿色,阳光有些刺眼。
他的爸爸和妈妈又开始了无休止的吵闹。
阿伦一改往日的沉默,大声地、嘶哑地喊着:“你们吵吧,我再也不会回来了。”
然后,他踢翻了凳子,推开门,冲了出去。
他的眼泪不听话地流下来,这是他第一次流泪,他保证说,这也会是最后一次。
身后,爸爸和妈妈看着逆光中远去的阿伦,惊呆了。许久以来,他们一直都觉得吵闹是他们自己的事,和阿伦没有关系。
他们看见阿伦在十字路口的青桐树上砸了一拳,青桐花散落下来,阿伦向北奔跑,消失……这时,他们才发现,他们骂出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支伤人的箭。
他们一起冲出去追,但阿伦跑得太快了。
阿伦不是在跑,而像是在飞,他的身体特别轻,就像树叶、羽毛,不知道会去哪里,也不知道将要停留到哪个角落。
他要永远离开这个吵闹的地方,永远——
五月,他走过青城的一个商店,看见旋转木马转得像陀螺。
旋转木马停下的时候,他看见商场门口的橱窗里贴着一张《青城早报》,这是他第一次看见寻人启事,他好生气,他的爸爸妈妈居然登报找他,他觉得街上所有人的眼睛都在盯着他。
七月,他还在青城到处转悠,不过他的脸已经晒得黝黑,衣服也已经很陈旧,看着橱窗里的自己,他快认不出自己了。
他在一家面包店买了一个面包,当要付钱的时候,他突然发现自己口袋里没有一分钱,面包店的大胖子拽住他,大声叫着:“小偷,他是小偷。”阿伦拼命地跑,躲进了路边的水泥管道里。
第二天,他就离开青城,到了红城。
这是他第一次来到青城以外的另一个城市,也许,每个人长大的时候,都需要出一次远门。
在红城,他开始给人画肖像。在路边的报亭,他发现《红城早报》每月第一天的报纸中缝里也有那则寻人启事。
他暗暗地对自己说:“我不会回去的,找也没有用,我再也不回去了。”
红城的生活也不是一成不变的,一个年轻女人曾经在半年中每周一次地请他画肖像,他觉得自己生活中充满了希望。
“带我去你家吧。”女人说。
“我的家,我的家就在那边的桥洞下。”阿伦指着灰色的桥说。
女人转身走了,再也不来请他画画了。
他独自在桥洞下的小木棚里生活了很多年,直到有一天河里的水位上涨,据说是不远处红城的水闸打开了,所以当他回到桥洞的时候,发现那里已经被水淹没。于是他伤心地离开那座桥。
他来到谜城时,正是谜城最美的时候,银杏树叶铺满了林荫道,他看见候鸟飞过天空,飞向青城。天气开始变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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