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室外间。
一秦轶揉着眉心在电脑前写术后首次病程记录。做了一晚上的手术,光是胆囊切除术就做了两台,下台之后他双腿如同灌了铅似的坠沉,身心俱疲,只想着赶紧交接班之后回去休息。病历打了一半,桌上的手机就“嗡嗡嗡”地开始震动。他扫了一眼,是个陌生号码,但是他很熟悉,一个近乎骚扰电话的号码。他习惯
性地无视,转头继续敲打未完成的病历。哪知打电话的人一如既往的执着,手机贴着实木办公桌,来电的震
动经久不息地波及他手底下的键盘。他本就疲惫烦躁,一时间皱紧眉头,心头像是打了结似的抑郁。
按了挂断之后终于清静,秦轶把最后一行字敲上去,叹了口气,正准备起身。
手机又响了。
还是那个号,他知道如果他不接,她就会坚持不懈地一直打下去,到最后烦的依然是他。
思及此,秦轶沉了脸,点亮屏幕接了电话,语气并不算礼貌和善:“有什么事吗?”
“秦大夫,手术结束了吗?累不累?吃早饭了吗……”
她的声音依旧是元气十足,似乎从来没有什么烦心的事能打扰她,哪怕是他的冷言相待。这样清脆但明显聒噪的声音让他想起了村里屋檐下的麻雀,外人看着可爱,但只有守着的人能体会到那份烦闷。
秦轶打断了她的话,冷冷地插了一句:“不用了,我很忙。”说罢,就挂了电话。
他最不喜欢的就是这种不识时务的人,他已经几次三番告诉过她,她并不欠他,他不过是替她爸爸做了一台手术而已,没必要这般感恩戴德。可是她似乎听不懂他的意思,依旧执着得可歌可泣,“鞠躬尽瘁”地做起了他的厨娘。
秦轶并不擅长和女生相处,尤其是这种说好听点是执着,说不好听点是没有眼力见儿的女生。作为一个男人,对女生应该有最起码的尊重和体贴,这样的风度让他没有办法对她太直接地表达不满。追求他的女生很多,表达方式也各不相同,但他还没有谈恋爱的打算,所以几乎都毫不留情地拒绝了,有几个坚持的,也被他的冷脸吓回去了。
他从未见过像她一样屡败屡战,越挫越勇,让他很烦躁却无计可施的女生。
收拾好了病历,秦轶拿了外套准备去办公室,还没走几步,就被一个小小的身影挡住了去路。
他皱眉,心下厌烦,这个女生怎么就听不懂别人的话外音呢?
她举着手里粉嘟嘟的保温桶看着他,眼睛里闪着光,张着嘴呼呼地喘着气,连带着脸蛋上的婴儿肥都跟着颤:“秦大夫,你忙完了吗?这是我给你炖的汤,我妈说过,老母鸡炖的汤最补身体了,你这么累,应该多补补。”
秦轶略微地皱了皱眉,看着保温桶上斑驳的油渍,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扫了一眼她满是期待的眼神,面无表情地开口:“不需要。”
他抬步要走,那个丫头就亦步亦趋地跟着他,不过保温桶再也没有靠近他,只是捧在怀里,距他一步之遥。他皱眉,她既然这么懂得察言观色,为什么总是看不懂他的厌恶呢?
他不过是救了她爸爸,准确来说,那只不过是他千千万万的病人中最普通的一个。他是医生,治病救人是他的本职工作,是他最基本的职业操守,不管是张三还是李四,只要上了手术台,就是他该拼尽全力挽救的鲜活的生命。
这种事情怎么能用来被人感恩戴德?
但这个丫头并不这么认为。从他告诉她手术顺利,她的父亲已经脱离生命危险时,她就抱着他的大腿号啕大哭,说今后认定了他,他救了她的爸爸,救了她的家庭,他是她的再生父母。他见过很多喜极而泣的患者家属,但她是唯一一个让他只感到可笑诧异,却没有半点感动的人。
从那之后,她便以这个理由缠着他,隔三差五地给他送红包,被他勒令停止后,又开始给他买东西。他看着办公桌上突然堆出来的静脉曲张袜、创可贴、护手霜和胃药等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恨不得把桌子都掀了。
后来,他把所有的东西都扔进了垃圾桶,她抱着磁疗腰托进来的时候正好看见了那一桶崭新的垃圾,从那之后,她再没有送过他东西。
但是,却改送饭了。
每天不同花样,那个硕大的保温桶像是一个百宝箱,她能从里头掏出果脯、豆干、紫菜蛋花汤、刀削面、蒸饺、麻辣烫、鸭血粉丝、鸡腿等,荤素搭配,很是讲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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