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轺日记》,12卷,唐文治著(日记作者署载振名,即庆亲王奕勖子,但实为其下属唐文治执笔)。唐文治(1865—1954),号蔚芝,别号茹经,江苏太仓人,教育家、文学家。早年为总理衙门章京、外务部司员、商部侍郎、署理农工商部尚书。1907年至1911年,任上海高等实业学堂监督(校长)。1911年之后,学校先后更名为南洋大学堂、交通部上海工业专门学校(上海交通大学前身),唐文治继任校长。1920年因病去职。后回乡开办无锡国学专修馆,担任馆长达30年。载振、唐文治著的《英轺日记两种/中国近现代稀见史料丛刊》选择《英轺日记》上海文明书局1903年版与《绣像小说》第1至40期连载的《京话演说振贝子英轺日记》作为底本,重新分段、标点。后者所附绣像插图六幅,亦一并收入。两种日记采用中国纪年,其括号中公历月日为整理者补加。
载振、唐文治著的《英轺日记两种/中国近现代稀见史料丛刊》详细记录了1902年作者随赴英国,庆贺英王爱德华七世即位,路经比利时、法国、美国、日本的见闻及各国20世纪初的政风民情及政治、经济、军事、外交制度以做推行新政的参考,具有较高的史料价值和针对性和现实。
英轺日记卷一
光绪二十七年十二月十二日(1902年1月21日) 奉命派充专使英国头等大臣致贺加冕。翼日,又奉恩旨,赏加贝子衔。窃念载振束发诵诗,未谙专对,叨承乔荫,得沐殊荣。此行固为典礼所关,亦藉以恢扩见闻,增长学识。感幸之余,弥深悚惕,当敬谨具摺谢恩讫,二十四日呈递奏调人员摺,计调参议官、二品衔记名简放直隶候补道梁诚,参赞官、四品衔外务部员外郎、即补郎中汪大燮,二品衔记名道杨来昭,二品衔候选道黄开甲,四品衔外务部主事、即补员外郎唐文治,二品衔记名道陶大均,翻译官、前北洋海军参将、扬勇巴图鲁吴应科,四品衔候选主事刘式训,五品衔候选县丞潘斯炽,凡九人。
自后,迭与各国驻京使臣拜晤往还。诸使雅重邦交,均有请赴各本国游历之意。因拟俟英伦礼成后,自西徂东,由欧达美,由美返亚,庶得考验各国政治艺术,以为采风之助。
光绪二十八年二月二十二日(1902年3月31日) 陛辞,巳刻召对。仰蒙圣怀廑念远程,训勉有加,莫名钦感,谨将出京日期及游历各国程途逐一奏明。是晚,英国驻京使臣萨道义设宴于使馆作饯。
三月初四日(4月11日) 恭赍国书,率同参议官梁诚、参赞官汪大燮等至正阳门东火车栈启行。车马骈阗,送者萃集,醇邸暨那侍郎桐深致殷勤问途,已经获益匪尠,英使萨道义、日本使内田康哉,均登车话别,一以东道之情,一因同洲之谊,道左周旋,弥征亲密。欧亚风俗虽自不同,而崇尚交际,娴习礼文,因之讲信修睦,固无二致也。骊唱催人马先征遂赋。巳正一刻,客散开车,既深恋阙之私,复念过庭之训,车酋轩独坐,枨触于怀。申正抵天津,英领事威金生来见。酉正抵塘沽,登招商局“安平”轮船。
三月初五日(4月12日) 寅初开轮,卯初至大沽口。时值海潮方涨,一望弥漫,而水浅沙高,舟行甚滞。溯厥原委,盖永定河上游为桑干河导源,晋北挟沙而行,至析津之三坌河口,会白河、凤河诸水东南流人海。昔时水盛,刷沙停滞,日仅微积,比年以来,永定漫口治河者多开引河以杀水势。由是水力浸弱,又经七十二沽,盘纡缭曲,积久淤垫。潮汛灌注甚微,退势愈缓。迨抵口门,湛□分涣,不能挟以远行。口外停沙里许,深处仅九尺,轮舶出入不便,驯致货物壅滞而商务困,诸沽水益浅,支河不能开,盛潦无所宣泄,而农务困。诚能用西国机器挖沙之法,大加浚治,不数年后,可期通畅。微特商务枢纽所关,实畿辅水利所恃以为基础者也。
申刻,过山东庙儿群岛。岛大小十五座,数南北分列为黄海与直隶海。两戒之间,最北为北城隍岛,距老铁山头二十二里,西南距莱州海岸约六十里。以地势悬空,海程散漫,经营台坞,差有未宜。然东连旅顺,西接威海卫,拱卫津沽、固渤海之要冲也。
戌刻,过烟台。亥刻,过威海卫。烟台口外有小山一,形似孤峙,即成山。其西六十里有陆岸,前伸如舌,与登州北岸接,名“细沙颈”。自东南迤西北,长五里。毗近有岛,日之罘,高九百八十尺,其对岸即烟台山也。距成山西二十三里,日刘公岛。东西两面为港之二口。威海卫在其西岸,近数年来,英人于此募兵设防,不遗余力,其用意固为深远。第以睦谊而论,则完璧归赵,自必不爽其期。前事不忘,后事之师。慎毋昧于求已也。
三月初六日(4月13日)未刻,过黑水洋。遥见浓烟一缕缭绕天边,旋见有船桅高出水际。又少顷,全船毕见。船主云:“此船速率力较大,追及同日烟台所开之船。”此际波平如镜,目力所穷,四陲渐偃,因知地圆之说为不诬也。
三月初七日(4月14日) 卯刻,过蛇山。山为崇明县属岛,县志谓:“是岛昔无居民,康熙闻有贾人浮海,始履其地。”今则轮舶时经阅二时许,即可达沪,足征地利之辟,虽关运会,实藉人功。巳刻,抵吴淞港。港长六十里,为扬子江分支,亦日黄浦江。北岸有浅滩,巨舶入水深者,皆迤南岸驶入,两岸台垒相望。惜地势平衍,难于扼要,旋即停轮。上海道袁树勋等来见,副总税务司斐式楷放海关开办巡轮来迓,并称英兵预备在英工部局码头排队迎接。爰于申初,易坐小轮登岸。工部尚书吕海寰、工部侍郎盛宣怀等在彩棚跪请圣安。礼毕,即赴斜桥之洋务局驻节,接见在沪各官及在沪绅商。
三月初八日(4月15日) 英国领事班德瑞、副领事慈必佑来见,并称其总领事霍毕兰抱病,未克躬诣行辕,深致歉仄。是时,各国驻沪领事,法国巨籁达、德国克纳贝、俄国阔雷明、美国古纳、日本岩崎三雄、丹国厉克司密甫、比国薛福德、义国聂腊济尼、奥国柯次辣、葡国濮琚、沪关税司好博逊、副税司李蔚良、博禄多、造册税司戴乐尔、夏立士、洋文税司义理迩、汉文税司威礼士均先后来见。江汉关税司贺璧理因随办商约在沪,日本陆军马兵少佐今井直治、通译勋八等过锋太郎亦俱随班来见。竞日周旋,颇形椭枢。戌刻,吕尚书、盛侍郎暨在沪各官公宴于味莼园,奏西乐以侑酒。英国议商约使臣马凯并各领事等均在座。中西共三十馀人。
三月初九日(4月16日) 英国提督杰美斯何乐章、美国提督黎富思、法国驻华陆军总统凡勒脱等先后来谒。午刻,英领事班德瑞请宴于领事署,特派炮队护送。迨抵署时,又遣步队迎接。笃念邦交,意殊周至。申刻,江苏巡抚恩寿以阅兵过沪,诣行次跪请圣安。礼毕,留晚膳。P7-9
《中国近现代稀见史料丛刊》总序
在世界所有的文明中,中华文明也许可说是“唯一从古代存留至今的文明”(罗素《中国问题》)。她绵延不绝、永葆生机的秘诀何在?袁行霈先生做过很好的总结:“和平、和谐、包容、开明、革新、开放,就是回顾中华文明史所得到的主要启示。凡是大体上处于这种状况的时候,文明就繁荣发展,而当与之背离的时候,文明就会减慢发展的速度甚至停滞不前。”(《中华文明的历史启示》,《北京大学学报》2007年第1期)
但我们也要清醒看到,数千年的中华文明带给我们的并不全是积极遗产,其长时段积累而成的生活方式与价值观具有强大的稳定性,使她在应对挑战时所做的必要革新与转变,相比他者往往显得迟缓和沉重。即使是面对佛教这种柔性的文化进入,也是历经数百年之久才使之彻底完成中国化,成为中华文明的一部分;更不用说遭逢“数千年来未有之变局”、“数千年未有之强敌”(李鸿章《筹议海防折》),“数千年未有之巨劫奇变”(陈寅恪《王观堂先生挽词序》)的中国近现代。晚清至今虽历一百六十余年,但是,足以应对当今世界全方位挑战的新型中华文明还没能最终形成,变动和融合仍在进行。1998年6月17日,美国三位前总统(布什、卡特、福特)和二十四位前国务卿、前财政部长、前国防部长、前国家安全顾问致信国会称:“中国注定要在21世纪中成为一个伟大的经济和政治强国。”(徐中约著《中国近代史》上册第六版英文版序,香港中文大学2002年版)即便如此,我们也不能盲目乐观,认为中华文明已经转型成功,相反,中华文明今天面对的挑战更为复杂和严峻。新型的中华文明到底会怎样呈现,又怎样具体表现或作用于政治、经济、文化等层面,人们还在不断探索。这个问题,我们这一代恐怕无法给出答案。但我们坚信,在历史上曾经灿烂辉煌的中华文明必将凤凰浴火,涅槃重生。这既是数千年已经存在的中华文明发展史告诉我们的经验事实,也是所有为中国文化所化之人应有的信念和责任。
不过,对于近现代这一涉及当代中国合法性的重要历史阶段,我们了解得还过于粗线条。她所遗存下来的史料范围广阔,内容复杂,且有数量庞大且富有价值的稀见史料未被发掘和利用,这不仅会影响到我们对这段历史的全面了解和规律性认识,也会影响到今天中国新型文明和现代化建设对它的科学借鉴。有一则印度谚语如是说:“骑在树枝上锯树枝的时候,千万不要锯自己骑着的那一根。”那么,就让我们用自己的专业知识与能力,为承载和养育我们的中华文明做一点有益的事情——这是我们编纂这套《中国近现代稀见史料丛刊》的初衷。
书名中的“近现代”,主要指1840~1949年这一时段,但上限并非以一标志性的事件一刀切割,可以适当向前延展,然与所指较为宽泛的包含整个清朝的“近代中国”、“晚期中华帝国”又有所区分。将近现代连为一体,并有意淡化起始的界限,是想表达一种历史的整体观。我们观看社会发展变革的波澜,当然要回看波澜如何生,风从何处来;也要看波澜如何扩散,或为涟漪,或为浪涛。个人的生活记录,与大历史相比,更多地显现出生活的连续。变局中的个体,经历的可能是渐变。《丛刊》期望通过整合多种稀见史料,以个体陈述的方式,从生活、文化、风习、人情等多个层面,重现具有连续性的近现代中国社会。
书名中的“稀见”,只是相对而言。因为随着时代与科技的进步,越来越多的珍本秘籍经影印或数字化方式处理后,真身虽仍“稀见”,化身却成为“可见”。但是,高昂的定价、难辨的字迹、未经标点的文本,仍使其处于专业研究的小众阅读状态。况且尚有大量未被影印或数字化的文献,或流传较少,或未被整合,也造成阅读和利用的不便。因此,《丛刊》侧重选择未被纳人电子数据库的文献,尤欢迎整理那些辨识困难、断句费力、裒合不易或是其他具有难度和挑战性的文献,也欢迎整理那些确有价值但被人们习见思维与眼光所遮蔽的文献,在我们看来,这些文献都可属于“稀见”。
书名中的“史料”,不局限于严格意义上的历史学范畴,举凡日记、书信、奏牍、笔记、诗文集、诗话、词话乃至序跋汇编等,只要是某方面能够反映时代政治、经济、文化特色以及人物生平、思想、性情的文献,都在考虑之列。我们的目的,是想以切实的工作,促进处于秘藏、边缘、零散等状态的史料转化为新型的文献,通过一辑、二辑、三辑……这样的累积性整理,自然地呈现出一种规模与气象,与其他已经整理出版的文献相互关联,形成一个丰茂的文献群,从而揭示在宏大的中国近现代叙事背后,还有很多未被打量过的局部、日常与细节;在主流周边或更远处,还有富于变化的细小溪流;甚至在主流中,还有漩涡,在边缘,还有静止之水。近现代中国是大变革、大痛苦的时代,身处变局中的个体接物处事的伸屈、所思所想的起落,藉纸墨得以留存,这是一个时代的个人记录。此中有文学、文化、生活;也时有动乱、战争、革命。我们整理史料,是提供一种俯首细看的方式,或者一种贴近近现代社会和文化的文本。当然,对这些个人印记明显的史料,也要客观地看待其价值,需要与其他史料联系和比照阅读,减少因个人视角、立场或叙述体裁带来的偏差。
知识皆有其价值和魅力,知识分子也应具有价值关怀和理想追求。清人舒位诗云“名士十年无赖贼”(《金谷园故址》),我们警惕袖手空谈,傲慢指点江山;鲁迅先生诗云“我以我血荐轩辕”(《自题小像》),我们愿意埋头苦干,逐步趋近理想。我们没有奢望这套《丛刊》产生宏大的效果,只是盼望所做的一切,能融合于前贤时彦所做的贡献之中,共同为中华文明的成功转型,适当“缩短和减轻分娩的痛苦”(马克思《资本论》第一卷第一版序言)。
《丛刊》的编纂,得到了诸多前辈、时贤和出版社的大力扶植。袁行霈先生、傅璇琮先生、王水照先生题辞勖勉,周勋初先生来信鼓励,凤凰出版社姜小青总编辑赋予信任,刘跃进先生还慷慨同意将其列人“中华文学史史料学会”重大规划项目,学界其他友好也多有不同形式的帮助……这些,都增添了我们做好这套《丛刊》的信心。必须一提的是,《丛刊》原拟主编四人(张剑、张晖、徐雁平、彭国忠),每位主编负责一辑,周而复始,滚动发展,原计划由张晖负责第四辑,但他尚未正式投入工作即于2013年3月15日赍志而殁,令人抱恨终天,我们将以兢兢业业的工作表达对他的怀念。
《丛刊》的基本整理方式为简体横排和标点(鼓励必要的校释),以期更广泛地传播知识、更好地服务社会。希望我们的工作,得到更多朋友的理解和支持。
2013年4月1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