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外镇思扩地 太监谋皇权
大唐贞元二十一(805)年八月,长安的天气已是相当炎热。作为唐帝国的京都,长安的夜晚不乏繁华景象。夜市上人流如织,摩肩接踵,各式各样的小吃摊前,挤满了享用夜宵的红男绿女。一辆锦车轰隆隆疾驶而过,那阵势简直是如入无人之境。赶车的像发了疯一般,把正在品食馄饨的几个食客,撞得连长凳带人滚爬在地。其中一个官员打扮的青年闪身躲过,一把抓住车夫的鞭子,怒目圆睁地斥道:“天子脚下,堂堂京师,岂容尔等这般撒野!”
锦车车篷的轿帘掀开,里面伸出一张胡子扎撒的脸来,回以打雷般的怒吼:“怎么,活得不耐烦了,找死啊!”
又一已被撞倒在地的官员起身,拉住青年官员的袍袖:“白兄,不要与他们一般见识,松手吧。”
“韩兄,难道在这长安城还没有王法了不成!”青年官员便是享誉后世的大诗人白居易,而被他称为韩兄的便是有唐宋八大家之称的韩愈。他二人惺惺相惜,因同在京城为官,结伴出来在此吃宵夜,没想到遇到这样的狂妄之徒。
韩愈将白居易的手掰开:“算了,息事宁人为上。”
白居易松开手,依旧是悻悻然。
胡子扎撒的人七个不服八个不忿儿地连哼几声:“今天算是便宜你,老子有急事在身,要不然我扒了你的皮!”轿帘撂下,锦车轰隆隆地走了。
馄饨摊主对气色仍然不平的白居易说道:“官家,看此人的架势,像是外镇的节度使,这种人仗着掌控军队,蛮不讲理,皇上都畏惧三分,您又何苦同他怄气,不值得。”
白居易叹口气,对韩愈说:“看起来,外镇跋扈乃国之大患。不知当今万岁可敢虎口拔牙,制服外镇。”
“难啊!”韩愈的口气也很无奈,“皇上而今先拿宦官开刀,好在有王叔文大人的鼎力支持,还有柳宗元等名臣相助,但愿能把太监们的气焰打压下去。”
“可惜你我二人官微言轻啊!”白居易大有无力振兴朝纲的感叹。
韩愈和白居易目视着那辆锦车绝尘而去。
灯火通明,此刻的王叔文府邸高朋满座。志同道合的同朝官员,自然而然地都聚到王叔文的府中议事。尚书左丞韦执谊,翰林待诏王丕,还有刘禹锡、柳宗元、韩泰、陈谏、程异、凌准等一干名士,一个个无不慷慨激昂,发誓要匡扶正气救国救民。
管家匆匆来报:“秉老爷,剑南西川节度副使刘辟求见。”
“他来做什么!”韦执谊立时警觉起来,“王大人难道与外镇早有来往?他可是节度使韦皋的心腹。” 王叔文赶紧表白:“本官与他素无交往,他突然登门造访,看起来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王丕猜测道:“莫不是我们议论的削减外镇威权之事,他们闻到了风声?”
“无论如何,客人登门总得去见一见。”王叔文吩咐管家,“把来人引至客厅相见。”
王府的客厅倒也雅致,不乏太师椅和名人字画。二人见面寒暄已毕,王叔文自然发问:“刘将军,你我素无来往,今日千里迢迢突然登门,不知有何见教?”
“末将此行非个人讨扰,实乃代节度使韦皋大人前来拜望。”刘辟递上一纸册页,“今有礼单奉上,请王大人笑纳。”
“有道是无功不受禄,本官与韦大人无亲无故,绝难收受礼物。”王叔文一口回绝。
“同朝为官,虽说文武有别,也当相互关照。交往也总有开头嘛,有了今日这交往不就起始了,也就有了交情。”刘辟再把礼单递上,“大人不能让末将一直这么举着吧。”
王叔文只得接过,信手翻开,不由得大吃惊讶。头几行便令他大开眼界,对方出手堪称大方。只见开列的是:黄金五千两,白银1万两,珍珠十升,珊瑚树十棵……他当即将礼单退回:“刘将军,如此厚礼,本官不敢收受,烦请完璧归赵,谢过韦皋大人。”
刘辟不肯接:“王大人,末将几千里路,已将礼物从蜀地带来,大人拒收,让末将如何回去交差?”
“常言说礼下于人必有所求,不知韦将军在朝中有何事情,但说无妨,只要本官力所能及,无论有否礼物,本官都会照办。”
“其实也没有事情拜托,韦将军只是想同王大人交个朋友。”
“刘将军有话尽管直说,否则几千里颠簸,话不说出,岂不徒劳往返?”王叔文要弄清韦皋的目的,“刘将军还是直言为上。”
“我们远在蜀地信息不通,闻知朝中就要削减外镇威权,一切归中央决定。还要调外镇进京任职,这些传言沸沸扬扬,闹得外镇人心浮动,也不知是真是假?王大人可否明示?”
“此事嘛,朝中重臣确实也曾议论过,只是尚无定论,万岁还没有打定主意。不过看这趋势,适当削减外镇权力,倒也势在必行。”
“这个,各外镇几十年皆在一处镇守,大都是父死子继,已形成习惯,突然改变,只怕各外镇都难以接受。”
“旧的习惯,不利于朝廷百姓的,就要加以改正。比如,有的外镇连钱粮赋税也不上交,官吏委任也是自己做主,俨然就是独立王国。长此下去,大唐国名存实亡,老规矩不改如何得了。”
“看起来这主张是大人给皇上出的。”
“不光本官,还有一大批贤臣,众人都是这个主张。”王叔文再加一句,以令其死心,“皇上基本也是这个意思。”
“大人,如果一意孤行,就不怕引发反弹,激起变故!”刘辟在给王叔文施加压力。
“这牵涉到外镇和皇上的利益再分配,也就是皇上把他应有的权力拿回来,如遇反抗和抵制,也就只能强行推进了。”
“王大人,万岁新近登基,皇位尚不稳固,末将想当需外镇的支持,而韦大人愿主动与您交好,对皇上表露忠心,王大人若理智地看待此事,愚见以为不应当推拒韦大人的好意。”
“本官一向以国事为重,对皇上忠贞不贰,从不私下里结党,刘将军所议,实难从命。”
“既如此,王大人且将礼物留下半数,也算是给末将一个面子,再者说也是给韦大人留条后路,以后彼此或有用得着之处。”
“刘将军,实在对不住,本官办事以公对公,不会存留半分私念,也请转告韦皋大人,无论之后遇到何种事情,本官都难弃公而讲情面。”
“王大人把话说到这个份上,末将也就再无话可说了。”刘辟起身告辞,“就此别过。”
“恕不远送。”王叔文只是起身一揖。(P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