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克里斯汀七岁那年,有一次她获得了陪父亲到他们家山顶夏季牧场的机会。
那是刚刚进入夏季的一个天气很晴朗的早晨,克里斯汀在他们夏天睡觉的阁楼里。她看到屋外阳光明媚,听到父亲与男佣们在楼下的院子里聊天,感到很开心,就连母亲给她穿衣服时,也消停不下来,每穿一件衣服都要蹦来蹦去的。在此之前,她没去过山上,只有去圣布庄园拜访母亲家一些亲朋好友的时候,才会在路上沿途经过一个树木茂盛的山岭。除了这以外,也就是跟着母亲与用人不时地到庄园周围的树林里去采一些野果子。她的母亲拉根弗丽德会用这些野果子来酿啤酒。有时候也做成越橘或者是越橘酱,到了大斋。期间,把它涂抹在面包上面来代替奶油。
母亲把克里斯汀的黄色长发编成辫子,盘在头顶,然后给她戴一顶蓝色的旧帽,亲吻了克里斯汀的脸蛋,于是克里斯汀就欢快地下楼去找她的父亲了。劳伦斯早就坐在了马鞍上面,他把女儿抱起来,把带来的斗篷叠放好,放在自己身后的马背上,很快一个女式轻鞍就做成了,他让女儿坐在那里。克里斯汀跨坐在那里,紧紧地抓住父亲的皮带。父女两人在向拉根弗丽德辞别时,拉根弗丽德马上从阳台上拿着克里斯汀的丝巾短斗篷跑过来交到劳伦斯的手上,并且叮嘱他要照顾好孩子。
天气很好,阳光照耀着大地。也许是因为昨天晚上刚下过大雨的缘故,到处都是潺潺的溪水,溪水顺着青草斜坡缓缓地流下去。一团团浓雾遍布在山下,被风吹过来又吹过去。山顶上面则是白云朵朵,在蔚蓝的天空下翻滚着。劳伦斯和男佣们在议论着,估计天气会越来越热了。劳伦斯带领着四个用人,他们都全副武装,那个时候山区里什么样的野蛮人都有。其实这么多人只是走一小段路而已,不太可能看到或者遇到那些坏人。克里斯汀很喜欢这几位同行的人,其中有三位已经上了年纪,剩下的一位芬斯勃列肯庄园的基德之子阿尔纳还是个屁大点的小孩子,他是克里斯汀很要好的朋友。阿尔纳骑马紧跟在劳伦斯与克里斯汀的身后,因为他要随时告诉她这一路上所看到的一切。
他们是从罗曼庄园的房子之间穿过的,与埃里克神父相互打了招呼。神父此时正站在屋子外面骂那个为他料理家务的女儿。她昨天把一匹新染的布晾在屋子外面,忘了收进来,昨天晚上下大雨,布匹全被淋坏了。
教堂在神父房子后面的一座小山上面,规模不是很大,但是很精致,保护得非常好,并且不久前新涂过一些柏油。到了教堂院子外面的十字架旁边,劳伦斯和他的随从全都脱帽并深深地鞠躬,然后坐在马鞍上转过头来,看到拉根弗丽德站在自己家屋子旁边的草地上,便和克里斯汀一起对她挥手。拉根弗丽德挥舞了一下自己的亚麻头巾,算是回应他们。
克里斯汀基本上每天都会到教堂旁边的草地上和教堂院子里来玩,可是今天她要去一个很远的地方,所有熟悉的景色,包括她的家及周围的教区,看上去突然觉得新奇又陌生。柔伦庄园的很多排房屋在河边低地、庭院以及农场的院子上,此时看起来仿佛小了很多,色彩也灰暗许多。河流弯弯曲曲、波光粼粼,山谷一直延伸到很远的地方,谷底有很宽广的绿草地和沼泽,农庄、田地和牧场在险峻的灰色的山下,一直延伸到小山冈边上。
群山在底下汇集聚拢,把山谷团团围住,克里斯汀知道洛普斯庄园就在那个地方,两位白胡子的西格尔与约翰就住在那里。他们每次来柔伦庄园的时候,都会和她玩耍,逗她开心的。她很喜欢约翰。约翰经常用木头雕刻一些很美的小动物送给她,有一次还送她一个金戒指。不仅如此,上一次他在圣灵出世的时候来看她,还给她带来一个雕刻得非常精细、颜色很迷人的骑士。克里斯汀觉得自己从来都没有收到过这么好的礼物,她每天晚上必须带着木刻的骑士才能上床睡觉。但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却发现骑士总是站在她与父母床前的那个台阶上面。父亲说鸡开始打鸣时,骑士就会跳下床的,可克里斯汀知道这是在她睡着之后,母亲把骑士给拿走了。她以前也听母亲说过木刻的骑士太硬,假如晚上卷在身体底下,会硌痛她的身子。克里斯汀很害怕洛普斯庄园的西格尔,讨厌被他抱在膝盖上的感觉。因为他一直说,等她以后长大了,要和她一起睡觉。他的两个太太都死了,并说他的第三任妻子也不会活得太久,到了那个时候克里斯汀就能当他的第四任妻子了。克里斯汀听了之后开始大哭,劳伦斯就笑着对她说,西格尔的玛吉特不会这么快就死掉的,假如最坏的事情发生了,西格尔真的到我们家来求婚的话,克里斯汀你也不用担心,他肯定会被拒绝的。
P8-10
颁奖辞
诺贝尔委员会主席 霍尔斯陶穆
从她早期的一些中长篇小说中,我们可以发现,温塞特对克里斯蒂安尼亚年轻妇女的现实状况进行了深刻有力的描绘。在那个动荡的年代,许多人一边渴求幸福,一边却又在追求自己的未来时孤注一掷,这主要表现在当她们决定自己人生大事时,往往很仓促、匆忙。要知道,在做重大决定时厘清种种复杂的头绪就已经不容易了,更不要说在短时间内下决定。因此,很多人瞻前顾后,以至于顾此失彼,还有些人因此而误人歧途——追求幸福的代价,并不是每个人都可以承担得起。那个时代的妇女,她们在内心上没有可以依靠的支柱,既排斥传统社会规范,又不想从现有的社会规范中寻求支撑点。因为无论是传统的还是现有的社会规范,对她们来说,都是一种束缚和枷锁,她们对此早已唾弃,更不要说去从中寻找依托了。她们迫切想要知道的是怎样才可以创造一个全新的社会,让自己过上新生活。当然,之所以能有这么深刻的笔触,和她曾经与这些妇女们在一起生活了很长一段时间是分不开的。
如果仅仅只是客观地再现这些妇女的生活场景,显然还不能够获得这份殊荣。细读她的小说,不难看出,她的刻画虽然客观,但也隐隐透露着她对这些妇女的生活方式和所处时代的不满和批判。而且,在她的笔下,不仅刻画的人物形象生动,所假定的场景也给人以非常深刻的印象,这种高水平的表达能力对于一个初次写作的人来说,是非常难得的。
她那高超的表达能力还在历史小说当中得到更高的发挥。在放弃以现实生活为写作题材后,她投身到历史题材小说当中去了。由于她的父亲是个杰出的历史学家,使得她从小就生活在历史研究的浓郁氛围中,听着各种历史故事和民间趣闻长大的她,在这方面有着特殊的天赋,也注定了她是个历史学作家的领头人物。
这种历史天赋加上高超的表达能力,让她在历史题材的小说中如鱼得水。在她的书中,历史中的人物比现代的人物更加形象生动和具有统一性。很多年前的人物,都能在她的笔下栩栩如生地呈现出来,亲切地和读者交谈,而历史中的群体或个体,都能够努力地完成社会和家庭所赋予他们的职责。在面对这种题材时,很多作家都是很难处理好的。
在温塞特看来,中世纪的人比起我们来说,精神世界更为丰富。其实我们的老祖宗,不仅崇拜荣誉和信仰,对于肉体感官上带来的快乐在私下里也是很重视的,这种细微的心理活动读起来是非常有趣的。作者的厉害之处就在这里,她能够深刻分析挖掘和还原祖先们那些细微的、遥远的、被忽略的生活的真实面目,这也是她的作品能够让读者感兴趣和心生佩服的原因所在。
不仅如此,她还意识到怎样才能把个人意志和国家社会的意识有机融合在一起。在14世纪的领主和骑士们看来,荣誉是至高无上的,它代表着一切,是他们所努力追求的。很多矛盾冲突激烈的情节都是由追求荣誉引起的,对于这些人,她总是会在他们生死存亡的关头表达出深切的关怀,这也是她的作品表现得最为有力的地方。
当然,两性之间的生活片段也不断在她的小说中出现,甚至成为她历史小说主要的心理趣味之一。这不可避免地引起人们的非议,因为查找古代的文献资料,就会发现,在这些资料中,女性,尤其是人们生活中的私密是没有什么记载的。她的这种“无稽之谈”引起了历史学家们的哗然,进而对她加以指责。但他们不明白的是,从历史考证的角度出发,当然可以叫她拿出历史依据来。但是,从作家的角度出发,温塞特是完全凭借着自己对人类心理的把握和体悟来写的,因为作家同样拥有对历史分析判断的权利。同时,历史考证家们不得不承认,以往的文献资料存留下来的不多,而且留下来的资料也未必能够还原人们过去的全部生活,更何况,很多资料都会对一些问题讳莫如深。而且,人都是有原始记忆的,因此,作家们对“人性不变”的判断也并非毫无道理。痛苦生活中感悟出来的。况且,在历史小说中,对古代的描述不可避免地会夹杂着现代的因素。
总的来说,她的小说涵盖的范围非常广泛,下笔也非常有力,所以有时不免会稍显凝重。整部小说犹如一条历史长河不断地向前涌动着,把几个世纪以来的事情都涵盖其中,甚至对其中的风俗也做了详细的叙述。在表现手法上,她以精练的手法把故事的脉络和冲突表现出来了。偶尔凝重是因作者过于丰富而强烈的想象力造成的,为了确保作品的完整性,作者很难对故事中的每个场景和对话进行深刻的审视。因此,这部作品虽然内容广泛,却也不可能涵盖所有。不过,虽然如此,它在本质上却是经得起推敲的,无论哪一个读者都可以发现它的魅力所在,甚至有的时候,人们还可以从浩瀚的历史长河中,发现人的伟大之处:在小说的最后,我们的主角克里斯汀为了捍卫生命而坚持抗战到底,使得她个人也融入到了历史的长河之中。一直以来,还未曾有人觉得历史太长,就是因为它所包含的东西非常丰富和奇妙,正如温塞特的小说中所描绘的那样。
温塞特的封笔之作是《乌拉夫·安德逊》,创作于1925-1927年间,分上下两卷出版。在这部小说中,虽然结局不是悲剧,但在技巧运用和境界上与《新娘·女主人·十字架》大抵相近。其中,乌拉夫屠杀冰岛人这个章节写得非常精彩,由于他开阔的胸襟,让他的暴力行为变得理所当然,甚至高贵起来。不过,说到人物刻画,显然是对这部小说后面的主角艾利夫塑造得比较生动。从大的方向上来讲,这本小说可以称得上是一部完整的人类演变史。在书中,作者对于每个人都从小的时候开始描述,并非常注重人物各个阶段的心理变化历程,让每个人都更加栩栩如生,也让我们可以清晰地认识到人类心灵变化的轨迹。也唯有如此,才能称得上是高超的文学表达艺术。
温塞特女士能在这个年纪获得诺贝尔文学奖,是非常不容易的,她的天赋来源于她那颗崇高而又冷静的心,请允许我代表瑞典学院,向她致以崇高的敬意。
温塞特所著的长篇小说《新娘女主人十字架(共3册)》共分三卷:《新娘》、《女主人》和《十字架》。
小说以14世纪上半叶为时代背景,再现了中世纪的历史和社会生活,同时生动地描述了女主人公热烈追求爱情、追求幸福的一生及其悲剧性结局。
温塞特所著的长篇小说《新娘女主人十字架(共3册)》以当时的几个庄园和庄园中人们的日常生活为起笔,生动细腻地描绘了王宫节日、政治阴谋、鼠疫肆虐、斗殴比赛、流行艺术等,再现了中古时代挪威的自然风貌、历史事件、风俗人情、文化传统,特别是普通人的日常生活得到了绘声绘色的表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