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晚潮如窗帘般从加拿大芬迪湾退去,留下绵延几千米的亮闪闪的潮泥滩,泥滩上到处都是米粒大小的泥虾(蜾赢蜚)。每到八月,随着蜾赢蜚数量的剧增,70万只半蹼滨鹬便降落到这些潮滩上。这种鸟又小又轻,小到可以放进双手交叉时手掌间的缝隙中,而且根本感觉不到它的重量。
从北极持续飞行1400千米,半蹼滨鹬落在芬迪湾的时候已经瘦弱不堪了。不过这种瘦弱不会持续很久。连续八天,它们就像粘在潮位线上,以泥虾为食,直至体重翻倍。它们必须如此。如果没有足够的卡路里来支撑接下来持续4000千米的长途飞行,飞越大西洋以抵达它们在南美洲的过冬栖息地,它们可能会半途坠入大海。“就像开车穿越一片荒原,你知道只有一个加油站——它恰好在旅途的中点。如果你错过了那个加油站,或者你不给油箱加满油就启程,你就无法到达终点。”彼得·希克林(Peter Hicklin)告诉我说。
我开着租来的车,尽量避开坑洼和松软的红黏土前行。希克林坐在我旁边,他是加拿大野生动物管理局的一位生物学家,现已退休。他细述着自己30年来的水鸟研究,还有两次死里逃生的经历。八月刚至,我们正前往新不伦瑞克省谢波迪湾的大潮滩约翰逊米尔斯(Johnson’s Mills),期待能一睹半蹼滨鹬的风采。一路上,我们时而经过枝繁叶茂的桤木和黑云杉树丛,时而穿过一望无际的绿玉米地和千草垛,其间点缀着复折式屋顶的谷仓和亮白色维多利亚风格的农舍。土棕色的大海,西至谢波迪湾,东至坎伯兰湾,一直处于视线范围内。
“20世纪70年代初期,我们对这个地方还一无所知,”希克林说,口音里透出他法裔阿卡迪亚人的痕迹,“潮滩一度被视为危险的荒地——没有人会去那里。我们知道芬迪湾有世界上最高的潮汐,但直到近来我们才知道这些潮汐决定着那里的一切,从科学家还有渔民的职业到鸟、鱼以及泥虾。如果不是潮汐,根本就不会有这一切。见鬼,我也不会在这里。”
“嘘!”希克林悄声说。我们刚停好车,向海滩走去。海潮正高,几乎是满潮的状态;凉爽而舒适的微风吹皱了海面,细小的波浪轻拍着海滩外延稀疏的灰色石沙。好几簇身着轻薄防风衣和短裤的人在路边的灌木丛间徘徊,他们有些装备着各式相机和长镜头,有些带着三脚架观鸟镜,还有些带着精密的摄像器材。小孩子趴在芥菜与野花之间,手肘支起双筒望远镜。他们窃窃私语,或是打打蚊子,时不时地调整—下位置以获得最佳视野。
和我一样,他们也一定是精心安排了自己的旅程_从纽约、安大略省或威斯康星州出发,然后赶在这个时间点来到这里。我们,鸟类和人群,进行着两类不同的迁徙:鸟类借助翅膀飞越北极苔原,而人们开车穿越高速公路,我们相遇在芬迪湾,共度这个潮位最高的瞬间。 如果此时,我像块由南而至的漂流木,意识不到自己所处的奇景的话,可能我真的就只会来回漂流而完全察觉不出任何异样。是希克林的嘘声和那些专注的观鸟人转移了我的视线。起初我看不到任何熟悉的鸟的形状,但接着我就发现它们在海滩上闪闪发光。除了极少的几处石沙地,整片海滩仿佛是跃动起舞的鸟之地毯。
忽然,整个鸟群腾空而起。波浪从松散的卵石间退去,在那嘶嘶的声响中,鸟儿们整齐划一地飞向更高的天空。高空之中,它们盘旋、俯冲、倾身。有时,它们白色的腹部对着海滩,艳阳之下,鸟群仿佛消失了一般;再翻转时,就看到一抹灰色疾驰而过,好似烟雾一般——丝丝缕缕,千变万化,缠缠绕绕,踌躇徘徊。它们是完美而训练有素的舞者——优雅、轻盈、灵活、富有节奏。我们静默不语.,注视着它们。没有音乐伴奏,但这起舞的鸟群的呜叫声是我遇见过最悦耳的乐章。
2011年,我首次踏足这赫赫有名的芬迪湾。它的潮差(高潮低潮之间的垂直落差)达16.6米,与2000千米以北的昂加瓦湾竞夺世上最大潮汐的美誉。那时,我穿过沿芬迪湾的加拿大两省(新斯科舍省和新不伦瑞克省)560千米的海岸,从湾口的龙虾和扇贝捕捞区游历至希格内克托湾和米纳斯湾(Minas Basin)上游的水湾——那里潮水和平地间的转换几乎不着痕迹。P17-20
我非常高兴看到中文版《潮汐》的面世。中国有着大量沿海居住的人群和令人惊叹的潮汐,这里一直是我的研究焦点之一。为了写这本书,我去了三次中国。一次是在20世纪90年代,一次是21世纪初,最后一次是在2011年。你一定猜到了,我就是为了一次次亲眼见到钱塘大潮汹涌澎湃的气势,我更喜欢称它为“银龙”。
那是中秋节期间,圆月当空,人山人海的观潮者站在盐官镇的江边出神地凝望,我是他们其中的一员。突然间,银龙跃出水面6米多高,那种气势让所有人震撼。只见它迅速从我们身边涌过,浩浩荡荡地向上游杭州呼啸而去。而第二天再见时,它只是从我的眼前静静流过,仿佛悠长的呼吸一般温柔安详。
很多年前,在刚开始研究潮汐时,我对涌潮一无所知。比如,我并不知道潮汐可以像银龙那样凸起并形成碎波,追赶着直奔上游,也不知道全世界有100多个涌潮存在。后来,我了解到亚马孙河著名的河口涌潮(Pororoca),它的潮高可达3.7米,几百千米外的上游都能感觉到它;还有法国塞纳河下游的怒潮(Macaret)、英国塞文河与特伦特河的暴潮(Eagre),它们也曾因毁灭性的破坏力而被人们熟知。此外,也有相对较小的涌潮,比如在加拿大的芬迪湾、阿拉斯加的特纳甘湾和克尼克湾、苏格兰的索尔威湾、印度的胡格利河以及越南的湄公河。
但是,银龙的潮高可达到7.6米,是地球上最大的涌潮。它驾乘着风浪,在钱塘江上已经驰骋了两千五百年。
为了研究,我前往世界各地——意大利、法国、巴拿马、智利、加拿大、英国和北极……去探寻这世上最大、最快、最可怕的潮汐。每到一处,我都震惊于潮汐对于当地的居民及文化深刻的影响。加拿大的芬迪湾潮高可达16.6米,拥有世上最大的潮汐(与加拿大的昂加瓦湾潮汐相差不多)。在那里,一代代的渔民、海洋学家、工程师、生物学家以及潮汐能源顾问们以潮汐为生。在北极,因纽特人趁着仲冬的极低潮,滑入坚厚的冰层下的窟窿里,搜寻新鲜的贻贝。在巴拿马,库纳雅拉印第安人认为潮汐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神灵,它们前来视察村庄的情况。而生活在意大利威尼斯的人们,从公元421年城市建立伊始,便一直与泛滥的潮水相依相伴。直到今天,位于市中心的圣马可广场每年都会被淹70次。
不出所料,在中国,有着两千五百年历史的银龙自然是诗歌、传说、祭祀、崇拜的灵感来源,也逐渐演变成一个诱人的科学谜团。远古时代的人们将陆地与海洋视为有生命的存在,所以地球的水体随着它的呼吸有升有落。大约成书于汉代初年的《山海经》则认为,潮汐的产生是由于海蛇出入洞穴所致。此外,还有传说将潮汐的形成解释为银河的满溢——银河好似水轮车一样穿过海底,灌人好几桶水,从而引起海面上升。 到了公元三世纪,中国人逐渐将月亮视为潮汐的主要影响因素。北宋燕肃在《海潮论》中写道:“以日者,众阳之母,阴生于阳,故潮附之于曰也。月者太阴之精,水乃阴类,故潮依之于月也。是故……盈于朔望。”东海的大潮汐和钱塘江上令人生畏的大涌潮推动着中国人去探索这些力量背后的奥秘。对他们而言,知道下一次涌潮呼啸而来的时间是生存之必须。那么,世上最早的潮汐表出现在中国也就不足为奇了,这就是北宋至和三年(公元1056年)刻于石上的《浙江四时潮候图》,用于预测大潮到来的时间。这比西方发明并得到认可的首个潮汐表早了整整两个世纪。
最后一次去中国时,我爬下了盐官镇的海塘。在银龙到来的几个小时前,我在海塘上爬上爬下好几次,以测试逃生所需要的时间。我知道,成百上千人曾溺水于此,要么是距离大潮太近,要么是低估了大潮的毁灭性力量。同时我知道,一旦银龙来到距我百米之外的地方,我就必须飞快地爬上来。当水墙以排山倒海之势逼近安全距离时,我大脑一片空白,四肢开始颤抖。我最后一次深呼吸,飞快地向海塘上爬去。在我刚越过高水位标记线时,银龙浸湿了我的一只鞋。
我从未见过来势如此迅猛的大潮。在多数海岸,涨潮需要六个小时,而此时此地,只用了六秒钟。仿佛魔法师挥了一下手,潮汐就从天而降一样。可以想见,这样历史悠久的奇观在中国文化之中的意义。希望中国的读者朋友们会喜欢。
乔纳森·怀特著的《潮汐(宇宙星辰掀起的波澜与奇观)(精)》以丰富的旅行记事为主线,爬梳了人类文明与海洋律动相依相存的历史演进,展现了别开生面引人深思的科学研究。作者极具张力的精彩文笔,令读者穿过文字的虫洞,来到这个世界上最汹涌澎湃的角落,真切感受这让地球之水翻来覆去,强大又神秘的自然现象。
乔纳森·怀特著的《潮汐(宇宙星辰掀起的波澜与奇观)(精)》这是一本讲潮汐以及海洋的书,结合了丰富的旅游记事、刺激的科学研究分析,并以平易近人、优美流畅的文笔,来描写这股让地球之水翻来覆去,强大又神秘的自然现象。乔纳森?怀特为了研究各地的潮汐,足迹遍布世界各地。他详细调查了海浪、潮汐的能量,以及那些受到潮汐影响的海洋生命,详细整理了几十年来历史上人类对于潮汐的研究与想法。他分享了关于潮汐的许多面向,包含潮汐的形成,以及如何影响许多生活在其律动之下的人类文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