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读这首诗,都会哑然失笑。几千年前的一对小夫妻把日子过得如此有情趣,这情趣有别于一般的打情骂俏,是有深厚的生活底蕴的。再往深处想,竟蔓延着无边的感动。
年轻夫妻慢慢在一粥一饭里建立起的平凡感情,不再有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浓烈,而是渐渐地转化成润物细无声的亲情。男女之间,一旦从兴高采烈的爱情步入小河淌水般的亲情,彼此间的感情就更加牢靠了。
有过乡村生活经历的人,对这首诗更有感触。一般,公鸡打三遍鸣以后,天才慢慢亮起来。这首诗中的女人催促道:“快起床吧,鸡都叫了。”这里的鸡叫,应该是第三遍了。男人则睡意蒙陇地答:“天才蒙蒙亮,还早着呢。”女人不依了,又催:“你快出门望望天去,启明星多么明亮!”男人说:“鸟儿们就快飞出窝了,我去射些水鸭和大雁回来!”
凌晨时分,是启明星最炫目的时候。当我们看见启明星的时候,天就真的亮了,意味着再也不能赖床了。女人不忍了,把男人从暖和的被窝里生生拽出来,毕竟是有点残忍的事情,于是便开始说温柔的话:“等你把野味打回家,我就下厨给你做好吃的美味。有肉有酒的好日子,我愿意一辈子跟着你。”.说完这些,尚不罢休,紧接着,又抒了一把情,叫“琴瑟在御,莫不静好”。这八个字可不能翻译成白话,一经译出,诗意尽失,大抵相当于胡兰成在婚帖上所写‘‘现世安稳,岁月静好”的意思吧。
被催促早起原本是很懊恼的事情,可是,这个女子深谙为妻之道,一番枕边风吹拂,不仅没把丈夫激怒,反而说得他心潮起伏,竟出入意料地送了妻子一件礼物,这种你情我愿的小插曲来得多么高调啊!真是多多益善。
当然,这基于他们之间的一份爱,他们都把对方搁在了心中。生活是粗粝的,它特别能磨人,包括两人间的感情。而他们俩的感情是日久弥坚的,所以“莫不静好”。
并非所有的夫妻都能步入如此和美之境。古人有“情深不寿,强极则辱”的说法,意思是很深的情往往都会短命。而有些爱情像极了爆竹,了阵暴响过后,便只剩下满地碎屑,
世间的大多情感,始终逃不掉这样的结局,仿佛一种宿命,生活里,有多少桩情深不寿的婚姻被我们撞破?而诗中这对夫妻,期不易。
我读《女曰鸡鸣》,是常读常新,感念萦绕,把夫妻做到情人与朋友的份上,实在少见一一世上少见的东西,都让人珍视。前不久,看《听杨绛谈往事》,频生感慨。钱、杨夫妇一生和睦,懂得相互珍惜。钱锺书出国访问时,天天给杨绛写信,也不寄回,等到回国再当面交给她一一写的都是旅途见闻、所思所感,当然,更少不了思念之情。那时,他们已年近花甲,却依然情深胡兰成在婚帖上所写“现世安稳,岁月静好”的意思吧。
面对这样的一番温柔耳语,做丈夫的,哪一个不会被软化呢?心里简直比灌了蜜还甜,浑身的骨头怕是都酥了。世间的枕边风,向来有这样的杀伤力。所谓舌头底下压死人一一即便被压死了,这个男人也是心甘情愿的。
于是,男人在感情表达上也不示弱,借汤下面地顺带也夸起自己的女人来:“我知道你这人勤快,喏,这块玉佩就送给你吧。我知道你这人温柔,就让这块玉佩代表我的心好了。我知道你对我是真好,这块玉佩就当作我对你的回报吧。”接连三个排比句,在感情上层层递进。要知道,首饰可是天下女人的最爱啊,何况还是一块玉佩呢!这个男人真是浪漫得很,都已经结婚了,依然想着买首饰给女人,可见其用情之深。
两个人,就这么你一言我一语的,表白心意之后,想必天早都大亮了。男人不知什么时候买来一块玉佩,就一直藏着,也一直苦于找不到恰当的机会送给心爱的女人。夫妻间送礼物,不比热恋期,是要有一个托词的,如果唐突地把礼物递出去,双方都会相当尴尬。这下好了,当她抒情地说出“琴瑟在御,莫不静好”之后,他被感动得不行,于是,一块好玉佩就这么自然地送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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