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买了一束红玫瑰,每次去看清源我都买玫瑰。我不想买菊花,那种放肆又讨厌的黄,好像在迫不及待地提醒我,那个叫宋清源的男人已经永远地离开我了——我不喜欢这种自作多情的提醒,我宁愿假装我现在不是来扫墓,只是来约会的,来见见我多年未见的老朋友。
宋清源,你肯定也觉得玫瑰比菊花养眼得多,对吧?我的“宋先森”,你过得好不好?
干吗不说话?跟我玩躲猫猫啊?
算啦,你不说那就由我来说吧,我过得挺好的。
嗯,如果卢牧原那个混蛋不逼着我背英文单词我会更好点。
我知道,我知道不是他的错啦,是我自己吵着闹着要出国念书的,可是我不知道学英文是这么痛苦的事啊……咦,你是怎么做到讲一口那么棒的英文的?
宋先森不要笑我啊,你知道的,我的英文一直很烂,六级考了那么多次都没过……
清源,你知道我为什么不让牧原、彤彤他们陪我一起来吗,因为每次他们一来我就得忍着不能哭,只要我一哭他们就得安慰我,我特别不喜欢被人安慰,因为每次大家一安慰我,就让我觉得哭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我并不喜欢麻烦别人。
哦,对了,差点忘了告诉你,刘洋要回国了。他前两天给我打了电话,他说他想跟陆茗重新开始。陆茗现在在上海,刘洋申请调到了上海分公司,我觉得他们还是很有希望的,是吧?陆茗一定还爱他,虽然她嘴上不承认……
彤彤跟那个秦先生是不可能的了,秦先生娶了一个北京的本地女孩,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扎根在北京了。彤彤跟我一起去了苏州,相过几次亲,没什么结果,你知道的,眼缘这东西我们都说不清……
我是一个人坐高铁过来的,不用担心啦,我又不是小孩,几个小时的高铁有什么关系?我倒是想把你的墓迁到苏州去,这样我想跟你说话就方便多了……可是我不能太自私啊,你又不是苏州人,我把你迁过去你肯定不习惯的,苏帮菜又甜又腻,我怕你不适应……
宋先森,我要走啦,你要好好的,别怕,我会常来的。
我很快转过身,大步往回走。没有什么动作比一下子转身更难,一旦犹豫,就完成不了。四月份的北京还有些凉意,我裹紧毛衫,山上烟雾缭绕,所以眼前的路一片模糊一定不是我的错,跟我眼里的水汽无关,不过是雾气罢了。
我打算去看看故人,反正来都来了,不着急立马打道回府。路过一家西点屋,我买了一盒包装精致的巧克力曲奇,走着走着就到了那幢熟悉的建筑物前。我抬起头,“丹迪”两个字还是那么吓唬人。我突然想起好多年前收到丹迪建筑公司的面试通知书,第一次踏进这幢楼时的那种激动又紧张的复杂情绪。我要见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丹迪的总经理,申可凡。
不知道是不是我多心,申可凡见到我时,表情里有一层我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西子!”他笑着招待我,“快坐,喝茶还是咖啡?”
“不用,我坐坐就走。给你买的,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应该喜欢吃。”
他诧异地接过那盒饼干:“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这个牌子的曲奇?”见我不说话,他马上自嘲,“肯定是清源告诉你的。难得,过了这么些年,你都还没忘。”
“别小题大做,我只是恰好路过。”我笑。
“什么时候回来的?”他问我。
“下午刚到,去看了看清源。”
“晚上我请你吃饭。”
“不了,我晚上回苏州。”
“……好吧。”他咽了一口茶水,“过得好不好?”
很没创意的问题,我回答:“挺好的。”
“那就好。”他脸上是如释重负的表情。
敲门声响起,是申可凡的助理:“申总,姜医生到了。”
我一愣,然后抬眼跟申可凡对视了一眼。姜医生是清源的私人医生,清源在世的时候,多亏了他悉心照料。
“请进。”申可凡说。
姜医生推门进来:“可凡——”他正打算说什么,余光扫到沙发上的我,马上止住了。
我起身跟姜医生寒暄:“姜医生,好久不见。”
他的表情跟刚才的申可凡像极了,同样的说不清道不明:“沈小姐,怎么是你?”
“回来看看。”我微微一笑。(P3-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