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剧院
县歌剧团的排练厅里,一台手提式录音机放在木地板上,播放着一支节奏鲜明的乐曲,一群女孩儿随着乐曲,面对着墙上与墙面一样大小的镜子在跳舞。再往里,离跳舞的女孩儿几步远的地方,嘎特背对着她们盘腿坐着,怀里抱着一把龙头琴。他有一下没一下地拉响龙头琴,龙头琴的声音便在录音机播放出的乐曲声中,突兀地跳出来,打乱了姑娘们的舞步,她们不得不停下来,看看嘎特。嘎特抱着龙头琴,身体前倾着,脸的一侧紧紧贴在琴身上,好似是与心爱之人在拥抱。由于身体过分前倾,他高高鼓起的后背就有了一种对一切置若罔闻的执着和冷漠:他把他全部的身心都交给他怀中的心爱之人啦。
斗戈走进了排练厅。他站在门口,向着跳舞的女孩儿们做了一个指挥乐队演出时表示休止符的手势,姑娘们齐刷刷地停了下来。那个叫索吉的女孩儿跑过去,按下了录音机的暂停键,乐曲戛然而止。
嘎特的龙头琴就在这时候忽然响了一下,像一声怪叫,姑娘们不由哈哈笑了起来。嘎特意识到了后面的变化,急忙站起来,转过身来。他看见了站在门口的斗戈,他们隔着一群姑娘对视着,斗戈也朝嘎特做了个休止符的手势。
“再有两天我们就要去大剧院了。”斗戈的目光从嘎特身上移过去,在姑娘们身上扫射一番。
“再有两天这个历史性的时刻就到来了!”他又说了一句,提高了声音,伸出右手的食指和中指,把右手举起来,摇晃着。
嘎特听着斗戈的话,脚下不由动了一下,一只空啤酒瓶被他踢翻了。啤酒瓶在木地板上滚动着,发出脆响,一直滚到了姑娘们脚下。索吉伸出脚,挡住了啤酒瓶。
斗戈和嘎特都盯着啤酒瓶,直到它被阻止停下来,他俩的目光几乎同时抬起来,向对方看去。
“你怎么喝酒了?”斗戈伸手指指嘎特,向前走去。他穿过姑娘们的时候,姑娘们纷纷后退,给他让出一条道。
他站在嘎特面前,嘎特倚着龙头琴斜斜站着。
“我给你说过,不要喝酒的。”斗戈说。
“我知道。”嘎特说,“我是为了拉好琴才喝的,不喝我找不到感觉。这个你也知道的。”
“可是这次的演出非常重要,你不要因为喝酒耽误大事!”
“好吧,听你的。”嘎特说。
斗戈盯着嘎特看着, “也许你没意识到这次演出的重要意义。”他说,“可以这么说,我们之前所有的演出,在这次演出面前,什么也不是。”
“我知道,头儿。”
“那就别喝酒!”斗戈说,“大剧院里的演出要庄重、典雅,不像你以前那样随便。”
“好的,不喝了。”嘎特说着,不由往脚下看看,那里还有两瓶啤酒没有打开。
斗戈随着嘎特的目光,发现了那两瓶啤酒,往前走了一步,弓身抓起来,一手一瓶,在嘎特面前晃晃,转身往门外走去。
斗戈走到门口,转过身来,“这次去T城大剧院的演出,我们一定要拿出我们最好的东西!”他说。
“知道了!”姑娘们几乎是同声说。
嘎特张了张嘴。
“你们继续!”斗戈说着,转身走了。
索吉按响了录音机,嘎特依然站着。
斗戈带着他的演出团队到达了T城。之前他们乘坐了长途客车、火车、飞机、出租车、人力车等交通工具,经过两天一夜的奔波,到达了T城的中心广场。除了斗戈和嘎特,他们中的大多数人是第一次来这里,大家都很兴奋。他们在广场的音乐喷泉前留影,从兜售小玩意儿的商贩那里买了以这个城市的地标为图像的纪念品,也买了藏羚羊形象的小挂坠。藏羚羊,可是他们家乡的宝贝。嘎特指着远处的一座建筑,说:“那是电视台,我参加过他们的藏历新年晚会,金兔年。”他说。
“别提你那点事儿!”斗戈立刻说,“比起这次演出,你以前的那点事不值一提!”
嘎特欲言又止。
“把你们照相机里留点地方,到时候到了大剧院有的是拍的!”斗戈说着,往前走去。他带来的人们都跟上了他。
嘎特走在最后,他的龙头琴斜依在他的背上,琴身上系了一条绘有吉祥八宝图案的哈达,长长的流苏拖到了地上。走在他前面的一个男孩转身停下来,讨好地向他笑笑,“我帮你背琴吧。”他说。嘎特没理男孩,径直往前走去。男孩紧跟着他。
男孩的名字叫卡空,嘎特深知斗戈带他来的用意:他是嘎特的替补。比起嘎特,虽然只能算是勉强能把龙头琴拉响,但斗戈还是对嘎特不太放心,为防万一,就把卡空带来了。对斗戈来说,这是个不得已的办法;对嘎特来说,这是一种侮辱。P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