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爱玲,出身于没落的贵族家庭,才华横溢,少时成名,惊艳文坛。 她的文字像一把华丽又寒冷的剑,她优雅地挥舞,舞动落花的烂漫,也粉碎明月的 光芒。她是人性透彻的洞察者,曾说:“生命是一袭华美的袍,爬满了虱子。”人生短短,磨难长长,年少时孤芳自赏,遭遇爱情后痴心不悔,人生迟暮时离群索 居。一生辗转,几多忧伤,她仍是一朵傲然于世的海上花。穿过百年的烟雨,在旧上海悠长的弄堂里,仿佛仍能看见她穿一件旧色却华丽的旗袍,昂着高贵的头,孤傲又漠然地看着凡尘往来。没有不屑,无关悲喜。
含瑛著的《最美张爱玲(我是临水照花人)(精)》追溯了张爱玲的生平。
含瑛著的《最美张爱玲(我是临水照花人)(精)》追溯了张爱玲的生平,详尽地描写了一些关于她的不为人知的遭遇、结识炎樱、成年后与胡兰成的爱情、无光十色的成名经历、大洋彼岸与赖雅相识相恋、老年孤老他乡的一生,这一切,让世人能够完整地了解张爱玲美丽的一生。
朱红的快乐
到上海,坐在马车上,我是非常侉气而快乐的,粉红地子的洋纱衫裤飞着蓝蝴蝶。我们住着很小的石库门房子,红油板壁。对于我,那也是有一种紧紧的朱红的快乐。
——张爱玲
姨太太走了,走得突然,就像她来的时候一样,说不上悲喜,只有感慨。姨太太刚走,就有消息传出来——黄逸梵跟张茂渊要回来了!
一家子热热闹闹,像迎接新年般,下人们告诉她说:“要回上海了!高兴吗?”高兴!怎能不高兴呢?她还是在那里出生的呢,一别几年,真不知那庭院的蔓草有没有疯长,有她高了么?
后来她才从七嘴八舌的议论中拼凑出母亲归来的真相——父亲答应不再出去乱来,撵走姨奶奶,戒烟戒赌——简直是洗心革面的样子!
只是,老话说人若改常,非死即伤。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多少年来我们听着这样的话长大,好叫我们在变幻莫测的命运里摸到一点儿踏实的规律。
不过,眼下他约莫也是真心实意地悔过,已经三十多岁了,他的人生几乎一眼就看到头了。年轻时候读的书,还没等施展就过了效用。他领着一张过期的门票徘徊在名利的门口,末了,总算受了点儿教训,他才知道那些学问都是做不得真的。没有用,还是真刀实枪的日子来得真实。
过日子,就是要有个像样的妻子。姨奶奶当然不行。妻子对姨奶奶的反对声言犹在耳,若要她回来,只能一了百了,让自己做个“新人”,这样的他,黄逸梵这个拥有新思想的人才能接纳吧?
几年前她便是那样一个要求男女平等的人,如今到欧美走了一遭,只怕更甚,他能想象得到。
他已经做好了准备。他先行回上海,找房子,下人们连同两个孩子一起坐船回来。
“上海什么样子?船要经过什么地方?”她抬起一张稚嫩的脸问何干。
老妈子不知从哪儿听了消息,只告诉她说要经过“黑水洋绿水洋”。
“我八岁那年到上海来,坐船经过黑水洋绿水洋,仿佛的确是黑的漆黑,绿的碧绿,虽然从来没在书里看到海的礼赞,也有一种快心的感觉。睡在船舱里读着早已读过多次的《西游记》,《西游记》里只有高山与红热的尘沙。”
黑的似盲人的黑,绿的是莹莹的绿,不消许多字眼,好似已经能够看见那海水——想象里的海洋。
在这样嘈杂的环境里,她还不忘温习下《西游记》,日后那样一下子红遍天下不是没有缘故的。
一路上伴随着沉闷的聒噪与汗津津的刺鼻气味,在摇晃与颠簸中,在《西游记》的幻想里,他们终于到了上海。
“到上海,坐在马车上,我是非常侉气而快乐的,粉红地子的洋纱衫裤飞着蓝蝴蝶。我们住着很小的石库门房子,红油板壁。对于我,那也是有一种紧紧的朱红的快乐。”
母亲要回来了,下人们个个高兴得合不拢嘴,他们不住地说“这下好了”。
——我们中国人总是有一股近乎执拗的天真,以为一个家有父亲母亲便是十分完美的,于是才有了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
下人们觉得这个家终于像个家了,有了女主人的家才像寻常人家。尽管,太太回来了,他们多少要受到点儿辖制,但中国人喜欢被管,没人管反而有种走投无路的惶恐感。他们是惯了的。
父亲派出了得力的下人去接母亲——母亲从南京的娘家陪嫁过来的男佣人,自己也欢天喜地地去了码头。一家子喜悦中带着点儿不安,不知太太四年来的变化,人人面上都喜形于色。那阵仗与等待的心情活脱脱一个贾府等着元妃省亲的模样——一波三折,下人开着车去码头等了一下午,黄昏时候回来告诉一家子说太太让娘家人接走了——去了张爱玲的舅舅家。
白等了一天!白白浪费了她的心事。
她特意穿着一件自己特别中意的衣服——橙红色的丝锦小袄穿旧了,配上黑色丝锦裤很俏皮。
吃罢晚饭,暮色里她们终于回来了!她和弟弟被老妈子收拾停当带进了楼下的客厅。这是一别四年后他们的次见面,张爱玲在《雷峰塔》里这样写着她眼中的母亲与姑姑:两个女人都是淡褐色的连衫裙,一深一浅。当时的时装时兴拖一片挂一片,虽然像泥土色的破布,两人坐在直背椅上,仍像是漂亮的客人,随时会告辞,拎起满地的行李离开。
原本应当是十分快乐的会面,然而她却快乐不起来,原因是她的母亲才见面就说:“怎么能给她穿这样小的衣服?”黄逸梵说衣服太小了拘住了长不大,又说她的刘海太长了,会盖住眉毛,要何干把她的刘海剪短。
黄逸梵总是这样,面对孩子总有一肚子的话,教育课听得人头昏脑涨。但,中国的父母又有哪个不是这样呢?
爱美的张爱玲对此很有意见,认为短短的刘海显得傻相——这还不算什么,气人的还是她对那身衣服的批评,因为那是她喜欢的而且也是拿得出手的衣服。凭什么?
这种委屈和赌气,很有点儿像一个满心期待得到夸奖的孩子,小心翼翼地拿着自己的画作,满以为大人一定给个响亮的吻和一连串的“真棒”,哪知却是劈头盖脸的批评与训斥——其实这原不过是黄逸梵的个性,后来的张爱玲跟黄逸梵在一起的时候,总怕行差踏错,就此引来一顿无端说教,即便是写信给她也从不多说生活的细节,只一味说些“套话”——套话是无错误的话,然而,也是令人沮丧的话,因为充满了距离和揣测。 这样让人神伤的母女关系,想来不仅让张爱玲头痛,只怕更为寒心的还是黄逸梵这个做母亲的人。
姑姑觉得才见面就这样批评不太好,于是便转了个话题,大赞弟弟小魁长得漂亮。姑姑总是这样,一直充当她与父母的黏合剂。可黄逸梵并不买账,接过嘴就说:“太瘦了——男人漂亮有什么用?”
若张爱玲能够体谅她母亲个性上的不讨喜处,也许会发现黄逸梵未必不喜欢她。黄逸梵喜欢什么都自己做主,看着不符合自己意的便要一番理论,就像这个带给张爱玲“朱红的快乐”的石库门房子,她也不满意,皱皱眉说这样的屋子怎能住人呢?
张志沂赶紧说他早知道她必须亲自挑了房子,这不过是暂时居所罢了,回头她喜欢哪里就搬到哪里。说这话的时候,这个男人对她有着怎样的包容与爱呵!
老妈子陪着她们说说坐坐了一会儿以后,天越发晚了,黄逸梵倦了,问了句何干是否准备好了床褥,然后拉着当时只有八岁的张爱玲说:“等你长大了,你就会明白——我这次回来,只是答应你二叔回来替他管家。”
“二叔”就是她的父亲张志沂。
母亲算是回来了,这个家又像个能够正常运转的机器,从前缺了她这个重要人物,虽然平静而快乐,却总有股莽汉乱碰的兴奋,到底是没多少底气的。
“然而我父亲那时候打了过度的吗啡,离死很近了。他独自坐在阳台上,头上搭一块湿手巾,两目直视,檐前挂下了牛筋绳索那样的粗而白的雨。
哗哗下着雨,听不清他嘴里喃喃说些什么,我很害怕了……”
姑姑回来后见到他这个样子十分气恼,叫了家里的下人,又请来舅舅和舅舅家的门警——原本是舅舅请来保护家人的,害怕一时战乱,有人会趁机浑水摸鱼,哪知道人高马大的男人平时没派上什么用场,这会子倒是显出他的作用来了。
张志沂说死了也不肯去,尽管他已经离死不远了,然而还是不愿意踏进医生的门。张茂渊给他请了个法国医生,莫非他心底里认为洋人医好了他是种侮辱不成?
一个发了疯的作“垂死挣扎”的人总会有无穷的力量,几个人捆绑着他才将他送到了法国医生那里。那一刻,说不定他是恨这个妹妹张茂渊的,甚至懊悔让她们回来吧?
不管他喜欢不喜欢洋人,对待吗啡这样的“病症”,洋医生确实很有一套,住了一段时间院,他活着回来了,完好如初。
“不久我就做了新衣,一切都不同了。我父亲痛悔前非,被送到医院里去。我们搬到一所花园洋房里,有狗,有花,有童话书,家里陡然添了许多蕴藉华美的亲戚朋友。我母亲和一个胖伯母并坐在钢琴凳上模仿一出电影里的恋爱表演,我坐在地上看着,大笑起来,在狼皮褥子上滚来滚去……”
多么踏实的快乐,触摸得到的温馨。P52-55
张爱玲一直以来是个说不尽的人物,有着说不尽的话题,她像一部未完的《红楼梦》一样引得世人对她进行各种解读。有人说她是个天才,才华横溢;有人说她性情孤僻冷傲,不近人情;有人说她无情自私,毫无安全感;有人说她痴心,被人伤害了却不知反抗……
众说纷纭,莫衷一是。在中国,她是文艺青年口中的谈资,人人都可以发表自己对她的看法,然而却没人敢说自己懂得她、理解她——就像没人敢说自己读懂了《红楼梦》一样。
然而,这样将她放到“神坛”上,我想她本人倒是未必愿意。因为张爱玲曾经讲过两件事,一个是关于她的祖母,另一个则是关于胡适之先生。她的祖父张佩纶曾经因为马尾海战失败被罢官定罪,因为这个缘故,她的祖母李菊藕曾经跟自己的子女说“福建人最坏”——当时的中国海军多为福建人——这自然是一个妇人的胡言乱语,只是因为卫护丈夫的缘故,然而张爱玲在《对照记》中却写道:
“西谚形容幻灭为‘发现他的偶像有黏土脚’——发现神像其实是土偶。我倒一直想着偶像没有黏土脚就站不住。我祖父母这些地方只使我觉得可亲、可悯。”
后来她在《忆胡适之》一文中又用到了“偶像的黏土脚”这个说法,足见她并不喜欢那样被神化。她一向喜欢标榜自己是自食其力的小市民。她这样害怕“高处不胜寒”的虚空,反映到她的文章中便是人性的复杂性,没有一个彻底的人物。
她说人性是一本复杂耐读的书,一辈子都读不完。在她看来,我们生于这世上,绝大多数人都有着不彻底的道德观——没有绝对的好与坏。她这些对人性的认识使得她的作品里充满着各种可悲可怜的人物,他们一个个鲜活而真实,也许这才是我们热爱她作品的一个重要原因——每个人都能在她的作品里看见自己或身边人的影子。
因为这些因素,我以为张爱玲自己并不喜欢我们这样将她神化。她从不见找上门来的读者,就连狂热的读者都感到手足无措,更别提将她封为一代小资代言人了——任何标签她都反感,说到底张爱玲就是张爱玲,她就是那样真实的一个人,无须美化亦不必丑化。
正缘于此,我决心写一本与众不同的张爱玲传记,算是对自己的一个交代。那么多年,我也跟广大“张迷”一样,是她忠诚的拥趸。
我第一次读到她的作品便是一直广受好评的《倾城之恋》,那一年我才上大一。她的语言文字仿佛有种魔力,使你在初见的时候便感到一种猝不及防的惊喜。她就像一片无垠的绿色里突然冒出来的一朵姹紫嫣红的花,难怪胡兰成日后形容她是“临水照花人”。
从那时开始,我便尝试着阅读她的作品,搜集一切能够读到的文字,从小说到散文,从剧本到翻译作品,从知名作品到散佚作品,我像一条水蛭样紧紧地吸附其上,舍不得错过任何熟悉她的机会。
这样断断续续但持久坚韧的爱,距今已经十四年了!她的作品陪伴我从懵懂的少女到日渐成熟的女人,是她用通透的智慧教给我许多人世的荒谬与不确定。
从来没有哪个作家伴着我那么多年,像老朋友一样静默地陪在我身边,除了曹雪芹,只有张爱玲。一部作品也好,一个作者也罢,若能陪上我们一生,这才是对作家最大的肯定吧。
越是长大,越是明白人世的各种无常、爱情的千变万化、婚姻的平淡无奇,等到生老病死已经看过,回过头来再看她的作品,看她那珠玉一样的警句,常常在微笑过后有种深沉的荒凉感。
越了解她就越爱她,当我知道她在十二岁的时候说出“人生聚散,本是常事,我们终有藏着泪珠撒手的一天”时,我的激赏与赞叹简直无法用语言来表达——面对她的天才,我常常找不到合适的语言,仿佛再好的语言在她面前都显得无力。这使得我在撰写这本传记的时候也暗自叹息,可惜给她作传的人才华不及她九牛一毛。若她九泉之下有知,但愿看在后辈的一片赤诚之心上,一笑了之吧。
面对铺天盖地的关于她冷艳、骄傲、自私的言论,我实在不能无动于衷。当然,我并非否定别人对她的评价,只是往往有些人要么把她说成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要么把她形容成一个感情自私的怪僻天才。我以为这些只是她的一面,她还有许许多多不为人重视的侧面。
当然,她给人这样的错觉也绝非偶然,人们对她的了解多半也是从一鳞半爪的作品里来。往往这一鳞半爪给人各种误解,这也正是我想不自量力为她作传的动力之一。姑且不说我们这样的寻常人对她会有各武各样的茨解了,就连她一生深爱过的男人胡兰成也如此。张爱玲曾对他说过一句晤:因为懂得,所以慈悲。依我看,他未必懂得她。起码在胡兰成作品的《今生今世》里,我看到的是一个到处撇清责任且胡言乱语的男人。
怪道张爱玲晚年在给夏志清先生的信中要埋怨胡兰成的“糊涂”,才稿了多少年的情事啊,他竟然忘记了——也许,不是忘记,而是胡兰成的天性,他天性喜欢传奇性的故事。因而看他写张爱玲,常常看得人云山雾罩。劈佛飘在云端。他自己也认为,他跟张爱玲是一对神仙眷侣。
比如胡兰成说张爱玲自私狠辣,又说她没有同情布施的心——尽管他打自己看似合理的解释,但是,这样夸张的语言实在让人骇然,张爱玲白受了他一场。 这样的观点我每每看到都要替张爱玲气结。这说明胡兰成只是与我们一羊的普通人——自然,这个男人是学识渊博、外形清秀、讨女人喜欢的普通人。 看张爱玲的作品,却完全感觉不到所谓神仙眷侣的仙气,处处写实,说刮底不过是一对人间烟火情侣。这不禁让我感到好奇,一样的爱情,胡兰成匈文字反倒像个女人一般,喜欢美化事物,自动屏蔽不太罗曼蒂克的东西;更观张爱玲的自传体小说,留给我们的是一对寻常爱人的凄凉故事罢了。 胡兰成以为那样写法的必定不朽,因为已经成仙,但是料不到我们还毛喜欢张爱玲的叙述,因为真实永远比传奇更有吸引力。尽管张爱玲写了一本《传奇》,然而她的传奇也是普通人的传奇,她热爱普通人的生活,因为那是生活的底色。
一位伟大的作家若没有悲天悯人的胸怀与气质,怎能写出不朽的艺术作品?这是无法想象的事情。张爱玲自己就说过,对于世上绝大多数的人她都同情,又说了这样的话: “有时你会发现,再讨厌的人若细细思量,原不过是个可怜人。”这么明显的悲悯,然而人们看不到,许多人跟胡兰成一样,只顾着看她传奇的一面,只顾着想她惊艳的时候。也许,我们该换个角度,看一看张爱玲的另一个侧面。那一面也许没有这面令人熟悉,但是更为朴素,至少我在那一面看见了她的慈悲与质朴。
她的轨迹并非只有香港的“传奇”,上海的“流言”,这些只是她漫长人生一个辉煌的起点,她还有无尽的美国岁月。她的前三十年像过山车一样惊险刺激,五彩缤纷,她的后半生却悠长得像永生的历史。
上海时期的她是戏剧化的、传奇性的,有点像小说;美国时期的她更像平平淡淡的散文。前半生她像个小说家,后半生她更像个学者。
这些林林总总的印象,或许也难免落入“自以为是”的俗套,然而,我愿意抛开既定标签,力图觅得一个较为像样的张爱玲。
我自己也清楚张爱玲的伟大,我的再多努力也避免不了“盲人摸象”的可能。她像曹雪芹一样,是一口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深井。
著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