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志异》,又称《聊斋》,俗名《狐鬼传》,是中国文学史上一部著名短篇小说集。全书内容广泛,多谈狐、仙、鬼、妖,以此来概括当时的社会关系,反映了17世纪中国的社会面貌。
《聊斋志异》多取材于民间传说和野史轶闻,为我们展示了一个多姿多彩的鬼狐花妖的世界,蒲松龄在《聊斋自志》中说:“集腋为裘,妄续幽冥之录:浮白载笔,仅成孤愤之书。”所以说,它既是一部“搜抉奇怪”、“事涉荒幻”的文言短篇小说集,又是作者“触时感事”、“以劝以惩”的孤愤之书。“蒲松龄神鬼狐妖画苍生,驰想天外的志怪,是沧海桑田的人生,人神交往,人鬼交替,人妖转换,花妖狐魅异化为芸芸众生,构成聊斋最和谐的美。《聊斋志异》成为集志怪、神话、寓言于一体的小说宝典。”
蒲松龄编著的《聊斋志异》是成书于清朝初年的一部文言短篇小说集。本书以光绪二十年(1894)同文书局刊行的《聊斋志异图咏》为底本,对校铸雪斋抄本、二十四卷抄本,参校三会本,除校勘文字之外,在篇目方面也作了梳理。图咏本未收而见诸他本的《于子游》等六十余篇收入作为“补遗”,是目前所收篇目比较完整、编排亦较合理的一个本子。全书所收篇目达五百余篇。
第一卷
考城隍
予姊夫之祖宋公,讳焘,邑廪生。一日,病卧,见吏人持牒,牵白颠马来,云:“请赴试。”公言:“文宗未临,何遽得考?”吏不言,但敦促之。公力疾乘马从去,路甚生疏,至一城郭,如王者都。移时人府廨,宫室壮丽,上坐十余官,都不知何人,惟关壮缪可识。檐下设几、墩各二,先有一秀才坐其末,公便与连肩。几上各有笔札。俄题纸飞下,视之,有八字云:“一人二人,有心无心。”二公文成,呈殿上。公文中有云:“有心为善,虽善不赏;无心为恶,虽恶不罚。”诸神传赞不已。召公上,谕日:“河南缺一城隍,君称其职。”公方悟,顿首泣日:“辱膺宠命,何敢多辞?但老母七旬,奉养无人,请得终其天年,惟听录用。”上一帝王像者,即令稽母寿籍。有长须吏捧册翻阅一过,白:“有阳算九年。”共踌躇间,关帝日:“不妨,令张生摄篆九年,瓜代可也。”乃谓公:“应即赴任。今推仁孝之心,给假九年,及期当复相召。”又勉励秀才数语。二公稽首并下。秀才握手送诸郊野,自言长山张某,以诗赠别,都忘其词,中有“有花有酒春常在,无月无灯夜自明”之句。公既骑,乃别而去。及抵里,豁然梦寤。时卒已三日。母闻棺中呻吟,扶出,半日始能语。问之长山,果有张生于是日死矣。后九年,母果卒。营葬既毕,浣濯入室而没。其岳家居城中西门里,忽见公镂膺朱帻,舆马甚众,登其堂,一拜而行。相共惊疑,不知其为神。奔询乡中,则已殁矣。公有自记小传,惜乱后无存,此其略耳。
瞳人语
长安士方栋,颇有才名,而佻脱不持仪节;每陌上见游女,辄轻薄尾缀之。清明前一日,偶步郊郭,见一小车,朱茀绣幰,青衣数辈款段以从,内一婢,乘小驷,容色绝美。稍稍近觇之,见车幔洞开,内坐二八女郎,红妆艳丽,尤生平所未睹,目炫神夺,瞻恋弗舍。或先或后,从驰数里,忽闻女郎呼婢近车侧,日:“为我垂帘下。何处风狂儿郎,频来窥瞻?”婢乃下帘,怒顾生日:“此芙蓉城七郎子新妇归宁,非同田舍娘子,放教秀才胡觑!”言已,掬辙土飏生。生眯目不可开,才一拭视,而车马已渺。惊疑而返,觉目终不快。倩人启睑拨视,则睛上生小翳;经宿益剧,泪簌簌不得止;翳渐大,数日厚如钱;右睛起旋螺,百药无效,懊闷欲绝,颇思自忏悔。闻《光明经》能解厄,持一卷浼人教诵。初犹烦躁,久渐自安。旦晚无事,惟趺坐捻珠。持之一年,万缘俱静,忽闻右目中小语如蝇,日:“黑漆似,叵耐杀人!”左目中应日:“可同小遨游,出此闷气。”渐觉两鼻中蠕蠕作痒,似有物出,离孔而去;久之乃返,复自鼻入眶中,又言曰:“许时不窥园亭,珍珠兰遽枯瘠死!”生素喜香兰,园中多种植,日常自灌溉;自失明,久置不问。忽闻此言,遽问妻:“兰花何使憔悴死?”妻诘其所自知,因告之故。妻趋验之,花果槁矣。大异之,静匿房中,见有小人自生鼻内出,大不及豆,荧荧然竟出门去。渐远,遂迷所在。俄连臂归飞上面,如蜂蚁之投穴者。如此二三日,又闻左言日:“隧道迂,还往甚非所便,不如自启门。”右应日:“我壁子厚,大不易。”左日:“我试辟,得与尔俱。”遂觉左眶内隐似抓裂,有顷,开视,豁见几物。喜告妻,妻审之,则脂膜破小窍,黑睛荧荧,才如破椒。越一宿,障尽消。细视,竟重瞳也,但右目旋螺如故,乃知两瞳人合居一眶矣。生虽一目眇,而较之双目者殊更了了。由是益自检束,乡中称盛德焉。
异史氏曰:“乡有士人,偕二友于途中,遥见少妇控驴出其前,戏而-吟日:‘有美人兮!’顾二友曰:‘驱之!’相与笑骋。俄追及,乃其子妇。心赧气丧,默不复语。友伪为不知也者,评骘殊亵。十人忸怩,吃吃而言日:‘此长男妇也。’各隐笑而罢。轻薄者往往自侮,良可笑也。至于眯目失明。又鬼神之惨报矣。芙蓉城主,不知何神,岂菩萨现身耶?然小郎君生辟门户,鬼神虽恶,亦何尝不许人自新哉。”
画壁
江西孟龙潭与朱孝廉客都中,偶涉一兰若,殿宇禅舍,俱不甚弘敞,惟一老僧挂褡其中。见客人,肃衣出迓,导与随喜。殿中塑志公像。两壁图绘精妙,人物如生。东壁画散花天女,内一垂髫者,拈花微笑,樱唇欲动,眼波将流。朱注目久,不觉神摇意夺,恍然凝想,身忽飘飘如驾云雾,已到壁上。
见殿阁重重,非复人世。一老僧说法座上,偏袒绕视者甚众,朱亦杂立其中。少间,似有人暗牵其裾。回顾,则垂髫儿冁然竟去,履迹从之,过曲栏,人一小舍,朱趑趄不敢前。女回首摇手中花,遥遥作招状,乃趋之。舍内寂无人,遽拥之,亦不甚拒,遂与狎好。既而闭户去,嘱朱勿咳,夜乃复至。如此二日,女伴觉之,共搜得生,戏谓女日:“腹内小郎已许大,尚发蓬蓬学处子耶?”共捧簪珥,促令上鬟,女含羞不语。一女日:“妹妹姊姊,吾等勿久住,恐人不欢。”群笑而去。生观女,髻云高簇,鬟凤低垂,比垂髫时尤艳绝也。四顾无人,渐入猥亵,兰麝熏心,乐方未艾。忽闻吉莫靴铿铿甚厉,缧锁锵然;旋有纷嚣腾辨之声。女惊起,与朱窃窥,则见一金甲使者,黑面如漆,绾锁挈槌,众女环绕之。使者日:“全未?”答言:“已全。”使者日:“如有藏匿下界人,即共出首,勿贻伊戚。”又同声言:“无。”使者反身鹗顾,似将搜匿。女大惧,面如死灰,张皇谓朱日:“可急匿榻下。”乃启壁上小扉,猝遁去。朱伏,不敢少息。俄闻靴声至房内,复出。未几,烦喧渐远,心稍安;然户外辄有往来语论者。朱局蹐既久,觉耳际蝉鸣,目中火出,景状殆不可忍,惟静听以待女归,竟不复忆身之何自来也。时孟龙潭在殿中,转瞬不见朱,疑以问僧。僧笑日:“往听说法去矣。”问:“何处?”日:“不远。”少时,以指弹壁而呼日:“朱檀越何久游不归?”旋见壁间画有朱像,倾耳伫立,若有听察。僧又呼日:“游侣久待矣。”遂飘忽自壁而下,灰心木立,目瞪足耍。孟大骇,从容问之,盖方伏榻下,闻扣声如雷,故出房窥听也。共视拈花人,螺髻翘然,不复垂髫矣。朱惊拜老僧而问其故。僧笑日:“幻由人生,老僧何能解?”朱气结而不扬,孟心骇而无主。即起,历阶而出。
异史氏曰:“幻由人生,此言类有道者。人有淫心,是生亵境。人有亵心,是生怖境。菩萨点化愚蒙,千幻并作,皆人心所自动耳。老婆心切,惜不闻其言下大悟,披发入山也。”P1-3
《聊斋志异》是成书于清朝初年的一部文言短篇小说集。作者蒲松龄,字留仙,号剑臣,别号柳泉居士;因室名聊斋,世称聊斋先生。生于明崇祯十三年(1640),卒于清康熙五十四年(1715)。山东淄川(今淄博市淄川区)蒲家庄人。其远祖曾为元代总管。在明代,蒲家尚科甲相继,虽不显贵,也算是书香门第。到蒲松龄的父辈,已家道式微,其父蒲槃不得不弃读经商。蒲松龄自幼由父教读,学习八股文。十九岁应童子试,以县、府、道第一的成绩补博士弟子员人泮。三十一岁应乡试受挫后,应扬州府宝应县知县孙蕙之邀充当幕宾,出游江淮,次年即辞幕回乡。回乡后他主要是在本地缙绅人家做塾师,一边教书,一边应科举试。康熙十八年(1679)他四十岁时,在同邑西铺毕际有家设馆,直到七十岁时才撤帐归里。毕家藏书甚富,有“万卷楼”,这为蒲松龄的读书写作提供了良好的条件。康熙四十九年(1710).蒲松龄七十一岁,总算补了个岁贡生。康熙五十四年(1715),这位怀才不遇、穷愁孤寂的读书人辞世而去,享年七十六岁。
蒲松龄从青年时代就开始了《聊斋志异》的创作,但最后写完,他已年逾花甲,前后达四十余年。书写成后,蒲松龄无力刊行,只是由友人传抄。直到其辞世后半个世纪,才有一部手抄本在浙江睦州刊行,这就是青柯亭本。在随后的二百年间,通行的都是青柯亭本。近四十年来,继《聊斋志异》半部手稿本的发现,又先后发现三种重要的早期抄本:一是康熙抄本,一是乾隆间铸雪斋抄本,一是乾隆间二十四卷抄本。20世纪60年代初,张友鹤先生取所见诸本会校会评会注,整理出“三会本”,堪称善本。但整理者未能见到康熙抄本和二十四卷抄本,所以综合诸本之长,整理出一个更完善的本子.很有必要。
我社组织整理的这个本子,以光绪二十年(1894)同文书局刊行的《聊斋志异图咏》为底本,对校铸雪斋抄本、二十四卷抄本,参校“三会本”,除校勘文字之外,在篇目方面也作了梳理。《图咏》本未收而见诸他本的《于子游》等60余篇,作为“补遗”收入,故本书是目前所收篇目比较完备、编排亦较合理的一个本子。对于整理出版工作中的不当之处,诚望专家与读者不吝赐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