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校书郎张九龄被禁宫里的喊杀声吵醒。
六月的长安已是一片盛夏,空气里充斥着躁热不安。云层压得很低,树枝纹丝不动,人坐在屋里不动,汗也直往外冒。有经验的人都知道,别看此时是骄阳似火,说不定一场暴风雨就在闷热中酝酿。风云莫测,人在老天爷面前只有膜拜的份。
张九龄从小就养成秉烛夜读的习惯,虽然热气炙人,仍手执一册汉代竹卷就着烛光细读,边读边用小楷在书上方作着眉注。小康子坐在一旁,用蒲扇给主人扇着风,嘴里却不断打着哈欠。
临近午夜,屋外有了少许的风,烛光在轻轻地摇曳,小康子不知何时歪倒在床上睡着了。张九龄见状,收好书卷,给小康子盖上单衣,吹熄烛火,就着凉意上床睡觉。只是不曾想,刚睡了一阵,皇宫里便闹了起来。
这是景云二年(710年)六月二十一日夜,明净的夜空挂着一镰尖尖的下弦月,守夜的梆子刚敲过三下,禁宫里突然爆发出喊杀声。张九龄翻身从床榻上起来,隔窗望着北边火光冲天,一时不知所措。
“先生,怎么啦?”小康子睡得死,也被这吵闹声惊醒。“我出去看看。”说着,他翻身而起,欲拉门出去。自来长安后,张九龄就不再让小康子叫自己“老爷”而改称“先生”。
“少管闲事,睡你的觉。”张九龄低声训斥,“这兵荒马乱的,不是你撒野的时候。”
小康子仿佛被当头棒喝,当即反应过来,先生平时说话温和,今晚却如此地严厉,显然是出大事了,于是乖乖地退回到西侧小床上,不一会儿又打起轻鼾。
张九龄踱步到院子里,再也没有合眼。
天渐渐亮了,宫里的喊杀声开始平息,街上有了各种声响。先是坊门轧轧的开门声,紧接着从街上陆续传来车轮声、马蹄声、叫卖声。小康子睁眼起床,见先生一夜没睡,心事重重,忙端起木盆到院子里的水井给先生打来洗脸水,然后抓起两个铜板飞身出屋,准备到对面的烧饼店买些早点。先生通常用完早膳,便步行到离此不远的秘书省办公。
张九龄洗漱完,正站在铜镜前穿戴朝服,忽听得大院外一阵铁蹄自远而近急促而来,又急促远去。不一会儿,小康子空着手回来,后面跟着一个小胖子。张九龄定睛一看,这不是赵冬曦吗?他不禁问:“赵兄,你怎么到我这里来呢?”
赵冬曦与张九龄同在秘书省任校书郎。刚才一阵小跑,他有些喘息,边抹汗边道:“今天我一早到秘书省,走到半途中,只见街上布满禁军,城门紧闭,不让人进出。我在街角碰到小康子,便随他奔你这里来了。”
小康子有些慌张:“是啊,街上的人全跑得没影了。”
“出什么事呢?”张九龄给赵冬曦递上一把蒲扇,又吩咐小康子倒一碗白开水来。
“昨晚宫里出大事了。韦皇后、安乐公主都被杀,士兵们从宫里抬出不少尸体,用车拉到城外埋掉。听说韦皇后死得很惨,被砍成两截!”赵冬曦边摇扇子边比划。
“知道是谁指挥的吗?”张九龄盯着赵冬曦。
赵冬曦迎着张九龄直视的目光:“听说是临淄王李隆基和太平公主联手干的,他们正在全城大搜捕,要把韦皇后的余党一网打尽。”
“李隆基,李三郎。”张九龄细嚼着这几个字,似乎别有滋味。
赵冬曦接过小康子递来的凉开水一口喝完,用手背抹抹口角,又道:“此事说突然也不突然。自从六月初二老母节那天,先皇暴毙于神龙殿下,各种传言便从宫中传出,悄悄在坊间流行,如夏蚊般挥之不去。有人甚至言之凿凿地说,先皇是被毒杀的,凶手就是先皇之妻韦皇后和他最宠爱的女儿安乐公主。这两个女人都想效仿则天皇后临朝当政,便迫不及待地向自己的至亲下手。”
P4-5
风度得如九龄否?
——唐玄宗
诗罢地有余,篇终语清省。
一杜甫
所不卖公器,动为苍生谋。
——王维
唐开元之末,大臣守正不阿,惟张九龄一人。九龄既已忤旨罢相,明皇不复闻其过,以致禄山之乱。治乱之机,可不慎哉。
——苏轼
岭海千年第一人,一时功业迥无伦。江南入相从公始,衮衮诸贤继后尘。
——邱浚
后记
写此书让我有一种步人大森林的感觉。
2012年,我打算创作《张九龄》时,原以为只是写一个古代人物的传记,觉得还能把持得住,就像一个孩子站在小河边,被眼前一片大森林所吸引,情不自禁地走了进去。
开始还是好奇,有花,有草,有虫,有鸟,目不暇接,美不胜收,可是越往里走越迷茫了,渐渐地找不到前面的出路也找不到回家的退路,特别是太阳下山,林子暗下来的时候,四处一片昏暗,各种莫名的叫声在林间响起,恐慌一点点袭来。
我只能蜷曲着身子呆坐在一棵不知名的大树下,默默在想,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来干什么?
借着头顶上的一缕星光,我有些模糊的记忆:《你是来找一棵树,一棵叫张九龄的树的。这片大森林的名字就叫做唐朝。你要找到张九龄,就必须先认识这片森林,认识身边一棵棵你所邂逅的大树,白天里他们也许是树,黑夜里他们便是人,他们弹琴奏乐吟诗作对,他们喝酒品茶舞文弄墨,他们同舟共济奋不顾身,他们也勾心斗角同室操戈。那个叫张九龄的就在其中,无论你是认识还是不认识。
正当彷徨时,我发现了前人今人留下了一条条线索,这里既有《旧唐书》《新唐书》和《资治通鉴》等经典史籍,也有《开元天宝遗事》《大唐新语》等小说野史,更多的是来自熊飞、顾建国等当代学者的研究成果。当然,要找到这些线索,得考我的功力与耐力,更考我的想象力与表达力。一切已别无选择。
我只能站起来往前走,无论前面是风花雪月,还是风刀霜剑。
当曙光降临森林之时,我想明白了,我不是史学家而是小说家,在尊重史实和相关研究的基础上,大可不必作茧自缚,只要把心中的张九龄找出来就行。也不必单找张九龄一人,还可以把与张九龄同时代的那些有趣的人好玩的事儿都找出来,让读者跟着我的视角与想象一起穿越,穿越到充满青春活力的盛唐,去认识那多才多艺又自信多变的皇帝李隆基,还有他任命的一长串大臣们,自然也有名不见经传的采薇、小康子等。他们都是大森林的一员。
给我一片绿叶,还你一个森林。文章写到这里,我感到书名《张九龄》似乎太单一,恰好读到王跃文先生的小说《大清相国》,便“顺理成章”地换了个名字叫《大唐名相》。书中的名相,都是开元时代与张九龄同朝的人物,他们有姚崇、宋璨、张说和韩休等,都是如雷贯耳的人物,盛唐的精英与脊梁。
最后,应该衷心感谢研究和提供资料的前辈与学者,感谢帮我校对提出意见支持我的亲人与朋友(春艳、如珍等在校稿、润色上付出了心血),感谢细编本书的编辑老师,感谢爱读我书的读者朋友。
相知无远近,万里尚为邻(张九龄诗)。
2014年1月12日星期六初稿毕 2014年5月25日星期日二稿毕
2014年8月3日星期日三稿毕
2015年1月25日星期日四稿毕
2015年4月16日星期四五稿毕
2015年7月19日星期日六稿毕
2015年10月31日星期六定稿
九龄风度
依旧是唐时的那一轮明月,温柔的华辉,穿透千年,滋养着一样的相思。
在我心里,你永远是一位才华横溢的浪漫诗人,你多情的心中,一定也藏着一个美丽的名字。今夜又是中秋,我仍然像你一样望月怀远。“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我儿时读过的句子,像带着米兰香的夜风,抚慰我寂寞的心。
其实,我很早就认识你,准确地说是读过你的诗。五岁时,母亲把一本《唐诗三百首》递到我的手,书中的第一首诗就是你的《感遇》。那时,我年纪尚小,只会叽里呱啦地乱背一番,也不管作者是谁,更不解诗中何意。母亲倒是宽容,说:“孩子,你把诗背下来就行了,迟早你会遇到这位诗人,理解诗中含意的。”
果然,十余年后,我来到韶关,在一个秋雨飘飞的黄昏,经过曲江园,一尊唐人打扮的半身石像吸引了我。我驻足凝视,石像上的你也一样凝视着我。我皱眉细思,这是谁啊?母亲在一旁轻道:“他就是张九龄,你认识的,那位写‘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的大诗人啊。”我身子一晃:“张九龄?张九龄是韶关人吗?”“是啊,韶关原称曲江,当时的人都叫他张曲江。”母亲曼声道。
我为自己的孤陋寡闻而汗颜,像一个考试不及格的小学生,在先生面前带着少许的歉疚鞠上一躬。从此,每次经过曲江园,我都会停下脚步,向我尊重的诗人行一个“注目礼”;每次有外地文友到韶关,我都会带他到曲江园,“拜访”九龄先生,并告诉文友,正因为有了张九龄,韶关的天空从此有了丌。分唐诗的韵味,闭上眼就让人感受到:
兰叶春葳蕤,桂华秋皎洁。欣欣此生意,自尔为佳节。
谁知林栖者,闻风坐相悦。草木有本心,何求美人折。
我羡慕先生,因为你有幸生活在开元盛世,这是古代中国最富足的被后世传为美谈的时代,正如杜甫在《忆昔》中所言:“忆昔开元全盛日,小邑犹藏万家室。稻米流脂粟米白,公私仓廪俱丰实。九州道路无豺虎。远行不劳吉日出。齐纨鲁缟车班班,男耕女织不相失……”你与我熟悉的诗人李白、王维和孟浩然等生活在同一时代。
当然,论年龄论写诗的时间,你比他们早;论官职论文坛地位,你更比他们大。你是继那位“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的陈子昂之后,力排六朝以来弥漫诗坛的绮靡颓风、对唐诗的形成和发展起承前启后作用的大诗人。你的诗情致深婉,又包含了积极求取人生价值的热情,具有动人的生机,成为盛唐气象的先驱。
难怪王维、杜甫都要给你献诗。王维夸你是“所不卖公器,动为苍生谋”的“大君子”,杜甫赞你的诗“诗罢地有余,篇终语清省”。更难怪,《唐诗三百首》要把你的诗排在书中第一位。试想想,稍有文化的国人,谁人不晓《唐诗三百首》?
胡应麟评论道:“曲江诸作,含清拔于绮绘之中,寓神俊于庄严之内。”(《诗薮》)又说“张子寿首创清澹之派”(同上),认为你下开孟浩然、王维等一路的诗风。这是十分中肯的。
在“官本位”的中国,你首先被定位为大唐名相,说你是唐开元盛世的见证者和参与者,是开元盛世的最后一个贤相。历史上把你与姚崇、宋璟列为“盛唐三大名相”。有关你的政绩很多很多,说你为相贤明正直,不避利害,敢于谏诤,推行一系列利国安民的措施,缓解了社会矛盾,对巩固中央集权、维护“开元盛世”起了重要的作用。
实际上,你也是唐朝由盛转衰的见证者和牺牲品。在我看来,为政三十余年中,你留给后人印象最深的是两件事:一是开凿梅关(大庾岭)驿道,像武林大师一样,打通了岭南的“任督二脉”,从此带来了岭南后世的大发展大繁荣。这是你写在粤北大地上的最好一篇文章;二是你性格刚直,“眼光很毒”,“小必谏,大必诤”,一眼看透了李林甫的“口蜜腹剑”,看穿了安禄山的狼子野心,提醒唐玄宗李隆基“警惕”。可惜晚年的李隆基耽于逸乐享受,不辨奸邪,反而罢了你的相位,重用李林甫,这成为唐代由盛转衰的分水岭。
后来,安史之乱爆发,李隆基被迫逃到蜀中避难,这才追悔莫及,想起你的好处来,每宰相荐士,总爱问一句:“风度得如九龄否?”可惜,你早已在十余年前病逝,听不到他这声哀叹。
在古代,对于经济文化发展相对滞后的岭南来说,你是南天第一位宰相,有很强的象征性和标志性。尔后各朝代,果真有不少岭南人士在朝廷做大官,诸如宋朝的余靖、明朝的海瑞、清朝的康有为等。
不仅如此,你还被称为岭南诗祖,对岭南诗派的开创、形成和发展壮大,起了典范性的启迪作用。后起的广东诗人,有意无意,直接间接,都受到你的影响。像宋代的余靖,以其质朴老健之作,一洗西昆体的绮丽费解;南园五子一反元代诗歌浅薄纤弱的时病,上追三唐;岭南三家力扫明代复古之风;清代黎简、宋湘锐意创新,独树一帜;近代黄遵宪、梁启超等人,更成为“诗界革命”的倡导者。这种传统,追源肇始,都是对你革新精神的继承。
有个网友读了你的诗,发表感慨:“张九龄人做得地道,宰相做得地道,历经坎坷,文章也写得地道。斯人已逝,诗文永传,后人幸甚。”网友的话,让我拍案叫好。但我想,张九龄的意义应该深远些。一个地方,一个城市,如有文化名人的存在,就更有灵气,并获得外人的尊重。自古至今,许多经过韶州的文人墨客,当获悉这里是张曲江的故乡时,都不禁驻足凭吊,赋诗表达敬意。 什么是曲江风度?不同的专家学者有不同的解读。我认为有三,一是你外貌清俊,举止文雅,谈吐不凡,风采无双;二是你人格纯洁,守正中和,尚直不阿,富有远见;三是你诗文俱佳,清澹醇厚,实济时用,开一代风气。
斯人已逝,诗韵长留,风度永在。真希望今天的人们能真正懂得张九龄的价值所在,不让诗人寂寞;更希望在韶关早日重建一座具有民族风采的风度楼,成为人民借古鉴今、游览休憩之地,重温“江头烟艇频回首,风度楼前车马龙”的美景。
王心钢所著的《大唐名相》从李隆基发动宫廷政变,斩写韦后写起,记述了唐玄宗在开元年间起用姚崇、宋、张说和张九龄等名相,励精图治,迎来开元盛世。书中重点塑造张九龄这位丞相诗人的传奇一生。他忠耿尽职,秉公守则,直言敢谏,选贤任能,不徇私枉法,不趋炎附势,敢与李林甫为首的恶势力作斗争,为“开元之治”作出了积极贡献。
张九龄是中国封建社会为数不多在政治与文化造诣上都达到一定高度的宰相,然而,国内至今没有一部记述张九龄的文学传记,王心钢所著的《大唐名相》填补了这个空白。
张九龄天性耿直,守正不阿,“小必谏,大必诤”,不拉帮结派,不结党营私,堪称为官楷模。
全面解读开元盛世最后一名贤相大起大落的传奇人生。
实力派作家王心钢潜心五年打造的诗文兼备、气势恢弘的长篇历史力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