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秋天,曹操进攻陶谦,连破了十几座城池。明年夏又继续进攻,直打到徐州东境。曹操的攻陶谦,《后汉书》和《三国志》都说他是要报父仇。这句话是不确的。
曹操的父亲名曹嵩,是沛国谯县人。汉朝的谯县就是现在安徽的亳县。他被杀的情形:《三国志·魏武帝本纪》说:“董卓之乱,避难琅砑,为陶谦所害。”《后汉书·陶谦传》则说他避难琅琊,陶谦的别将(部将离开主将,自带一支兵驻扎在外面的,谓之别将)有守阴平的,士卒贪他的财宝把他袭杀。这两说须互相补充,才觉得完全。曹嵩避难的琅琊,该是现在山东诸城县东南的琅砑山(后汉有琅砑郡,在今山东临沂县北)。董卓之乱,毫县并没有受影响。曹嵩所以要避难,乃因曹操起兵以讨董卓之故。这是避人耳目,并非逃避兵灾,所以要躲在山里。汉朝的阴平县,在现今江苏沭阳县西北,其地离琅琊山颇近,所以守阴平的兵会把曹嵩杀掉。《后汉书》没说出曹嵩避难的原因。《三国志》则没有说明杀害曹嵩的主名。所以我说:二说要互相补充,才觉得完全。至于《三国演义》之说,则出于《三国志》注引《世语》,《世语》说曹嵩的被害,在泰山、华县之间。汉朝的泰山郡,就是现在山东的泰安县,华县就是费县,大约因陶谦曾夺取其地,所以有此传讹,其说全不足信了。然则曹嵩确系陶谦部将的兵所杀。
做主将的固然有约束部下的责任,然亦只到约束为止。部将的兵杀人,要主将负约束不严以外的责任,也是不合理的。所以因曹嵩被杀,而曹操声言向陶谦报仇,理由并不充足。不过师出无名,以此作一个借口罢了。可见得当时用兵的人,论其实际,无一个不意在扩充地盘了。
曹操这一次的用兵,是颇为残暴的。《三国志》谓其“所过多所残戮”。这个不像曹操做的事情。大约这时候,曹操的兵,系以收编的青州黄巾为主力。其人本系强盗,所以难于约束。然战斗力颇强,所以袁术、刘备、陶谦都非其敌。倘使竟吞并了徐州,则曹操以一人而坐拥两州,形势就更强了。不意忽然跳出一个吕布来。
吕布从长安逃出来之后,就去投奔袁术。袁术很敷衍他。而吕布手下的军队很无纪律,专事抄掠。袁术就有些难于容留他。吕布觉得不安,逃到现在河南的武陟县,去靠河南太守张杨。这时候,长安悬挂赏格,缉拿吕布很急。吕布怕张杨手下的人要谋害他,又逃去投奔袁绍,帮助袁绍攻击常山里的强盗张燕。吕布的武艺是颇为高强的。他手下的军队亦颇精练,而马队尤其得力。
平话中叙述两军争战,大都是将对将厮杀,而兵对兵相厮杀似乎无甚关系。这固然不是事实。然将对将相厮杀,而其余的兵士看着不动,前代亦偶有其事。不过不像平话中所说,以此为决定胜负的要件罢了。像《三国志·吕布传》注引《英雄记》,说李催、郭汜攻长安时,郭汜在城北,吕布开门迎敌,对郭汜说:“咱俩可约退兵马,一决胜负。”郭汜听了他的话,被吕布用矛刺伤。郭汜的从兵,前来解救。二人乃各自退去。就是一个将对将决斗的例子。这大约是古代战争规模很小时,所遗留下来的打法。吕布能刺伤郭汜,可见其武艺确较郭汜为高强。此等个人的勇力,固然不是战争时决定胜负的惟一条件。然主将能冲锋陷阵,确亦足以引起士卒的勇气。
《三国志·吕布传》说他有良马,唤做赤兔。攻张燕时,常和其亲近将校冲锋陷阵,因此得把张燕的兵打破。注引《曹瞒传》说,当时的人有句口头话,说“人中有吕布,马中有赤兔”。到后来,吕布被曹操擒获时,他对曹操说:“你所怕的人,也没有超过我的。现在我已经服你了。倘使你带了步兵,我带了马兵,天下不足定也。”他做了俘虏,还说得出这几句话,可见他马队的精强,确非虚语了。兵在精而不在多,曹操的青州兵,以御陶谦、袁术、刘备等久疏战阵、乌合凑集的兵(据《三国志·先主传》刘备离田楷归陶谦时,只有兵一千多人。此外便是杂胡骑及略得的饥民等),虽然有余,以当吕布的兵,确乎是遇着了劲敌了。然而吕布生平,也到处吃军队不守纪律的亏。他在袁绍处便因此而站不住脚。再想投奔张杨,路过陈留,却一时交到好运。
陈留太守张邈,是和曹操最有交情的人。曹操的起义兵讨董卓,张邈就是最先赞助他的。这时候,曹操东征徐州,还对家属说:“我如其死了不回来,你们可以去依靠张邈。”其交情深厚如此。陈宫也是曹操的亲信。曹操本来是以东郡太守发迹的。这时候东征陶谦,陈宫却留守东郡,其为亲信可知。不知如何,两个人却反起曹操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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