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1 走蚁感
F航站楼坐落在费城国际机场的尽头，却像是这个世界的尽头。其实它更像是一个通勤站点，螺旋桨和喷气式飞机从这儿起飞，在各个中心城市间起起落落。出现在这儿的人们都是一副疲惫不堪的样子，一如他们脚下那没精打采的地毯。
汉娜饿了，一次公开的演讲让她把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也就是说自打午饭过后，她便粒米未进了。不过在这样一个深夜——她的航班将在晚上十点三十分起飞，食物的选择余地也是意料之中的：软塌塌的椒盐脆饼，像是里根时代留存下来的古董；三角形的鸡蛋或鸡肉三明治，草草地裹在塑料袋中；苏打水倒也有，可她从来不喝这种高热量玩意。
她正琢磨着自己的选择，抑或是根本就没有选择的选择，这时电话响了。
“你好，柯珀探员。”她说。
“斯坦德，你在哪儿?”
“机场，费城。”
“唔——噢。”
“怎么了?”
“我需要你来这儿一趟。”
“‘这儿’是哪儿?”
他咕哝道：“按我的说法：虚无的中心；严谨点说：纽约，赫基默县。我看看啊……”电话那头传来了纸张翻动的窸窣声响：“杰西菲尔德湖，离小山子不远。等等，不是!小飞瀑。”
“我的航班还有……”她将电话从耳边拿开，看了看时间，“不到一小时就起飞了。我要回家。”
“多久?”
很久没回去啦。
“小飞瀑出什么事了?”
“这正是我需要你的原因，因为我也不知道。”
“能等吗?”
“不能。”
“你能透露点线索吗?又是黑客什么的?”
“不，这次不是，是别的状况。说起来也许都不算是你的强项，不过……”他沉吟了起来，“还是让我来诱惑一下你吧：湖边有一间小屋，里边有一千具尸体。”
“一千具尸体?那不可能。”
“你就把它当成一个谜语来猜吧。”
她皱起了眉头：“最近的机场在哪儿?”
“锡拉丘兹。”
“先别挂。”她侧身挪向一块离境航班通告牌，正好有一架前往锡拉丘兹的航班，比飞往代顿那一班——她原本应该搭乘的那个航班——晚十五分钟，“我能过去。这次可是你欠我的。”
“有报酬，这是工作安排。”
她挂上电话，咨询起了一名柜台值机人员。
登机。手机再次回到了耳边，就夹在她一侧的肩膀上。电话那头的铃声响了一遍又一遍，原本没指望会有人接听的，可随即——“汉娜?”
“嗨，妈。”
所有人都在朝着舱门移动，汉娜拖着行李向前，拖出了一串轮子的嘎吱声响。手机差点掉到地上，好在最后没有。
“我有点拿不准是不是你。”
“你要是开通来电显示，就不会这样了。”
“谁打电话给我不关我的事。”
“妈，谁打电话给你绝对关你的事。”
“好啦，汉娜，我不需要那东西。”妈妈听起来有些恼了——她的默认状态——这也就是说：一切正常，“你今晚还来吗?”
汉娜犹豫了一下，被妈妈给抓住了。
“你爸爸想你了，你已经很长时间没回来了。”
“是工作，就一晚。我已经改签了航班。明天我就回去了。”
“那好吧，汉娜。”她的话语中，尽是她那独一无二、不折不扣的怀疑。妈妈总是在怀疑一切。在她眼里，一￡、底里没有怀疑的人全都是一头头小鹿：一旦有什么大家伙偷偷袭来，就只能跪在那儿，瞪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等着去祭对方的五脏庙。可令人百思不得其解的是，事后往往证明她是对的。或者，她总有办法东拉西扯，来证明自己绝对不会失手。“那明天等你。”
“帮我跟爸爸说一声晚安。”
“他已经睡了，汉娜。”
飞机一路飞得忽高忽低，一如一个焦躁孩子手中的玩具，汉娜倒也不以为意。飞行员之所以会规避气流，并非因为它本身有多么危险’而是因为乘客会觉得它危险。
可此刻，她的心思全都放在了那个叫人伤脑筋的问题上：一间临湖小屋怎么可能装下一千具尸体?
寻常人的身体平均为五英尺八英寸高，两百磅重，最宽之处两英尺。粗略估算：一个人站立时将会占据一平方英尺的面积。一间湖畔小屋能有多大?三百平方英尺?也就是三百具尸体肩挨着肩贴在一处的占地面积。不过，若是把它们像柴火一样叠起来，倒是可以放下更多，因为可以堆得更高。甚至，可以一直堆叠到房梁处。那样的话，说不定真可以塞进去一千……
她掏出一个笔记本和一张纸，胡乱做起了算术题。可随即，她心里突然一动：霍利斯·柯珀这是给她出了一道谜语呀!
谜面：如何把一千具尸体装进一间湖畔小屋?
谜底：它们根本就不是人类尸体。
她赶在车行关门前，租了一辆起亚四门轿车。除臭剂的味道下，是压不住的烟味。此时已是四月末，驾车前往小飞瀑的路途漫长而曲折——你得一路穿过那些浓密的松树林，路过一个个村庄。车上的导航总是在锲而不舍地将她朝着那些断头路(断桥)或者一些似乎根本就不曾存在过的地方引。她很想把它给关掉，并非它百无一用，而是因为她清楚这东西正在追踪着自己。当然，是被动的那种。不管她去哪儿，它都会一清一楚。而一日．它知道，那也就是说谁都有本事知道。P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