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的出生地
1835年11月13日,我出生在密苏里州门罗县的一个不起眼的小村子佛罗里达。我的父母在30年代初搬到这里,我已记不清具体是哪天了,因为我没赶得及在当时出生,当然我也不关心这些事。在当时,搬家要走很远的路,旅途劳顿,肯定是一件辛苦而烦人的事。佛罗里达村一共100人,我的出生使村子的人口增长了1%,单从这点来说,我的贡献超过了历史上很多杰出的人物对一个小镇所能做出的贡献。虽然这样讲有些不太谦虚,但事实就是如此。历史记载中,还没有人创造过这样的记录,连莎士比亚也没有做到,而我却做到了,因此,我总是觉得,不管在哪里我都能做到这一点,哪怕是在伦敦。
不久前。有人从密苏里州给我寄来一张我出生时那个老房子的照片。以前,我总把它夸耀成一座宫殿,但是以后我说话可得谨慎一点了。
这个村子一共有两条南北大道,每条长约200码,其余的路就是一些小巷子,两侧是栅栏和玉米田。街道和巷子都是土路,雨天泥泞不堪,晴天则尘土飞扬。
村里大部分房子都是用原木搭建的,只有三四座除外,是框架结构的,没有石头房,也没有砖房。村子里有一座原木搭建的教堂,铺着半圆木料的地板,放置着平板长凳。人们把原木从中间锯开,用锛子将切面削平,铺在地上,做成地板,原木之间留有巨大的缝隙,上面也没有铺地毯,因此,只要比桃子小的东西都会从这些缝隙里漏下去。教堂是用短原木架起来的,将地板隔离地面两三英尺高,下面作猪窝。每逢礼拜,狗就会钻到下面追着猪乱跑,牧师们只得停下来,直到骚乱平息。冬天,刺骨的寒风会透过地板钻进屋里,而夏天,跳蚤则多得足以把人吞掉。
长凳是用原木的外截面做成的,树皮面朝下,两端凿了洞,装上四条腿,没有靠背,也没有坐垫儿。教堂的墙上挂着锡质烛台,里边点着牛油蜡烛,发出微弱的光。而在平时,这个教堂就当学校使用。
村子里有两个小店,其中一所是我的姨父约翰·埃·夸尔斯经营的。店面很小,零星几捆女人用的印花布放在五六个货架上,柜台后面的几个桶里放着腌制的马鲛鱼、咖啡和新奥尔良白糖,扫帚、铁锨、斧头、锄头、耙子等放得到处都是,男帽、女帽和锡器被成串系在绳子上,从墙上悬挂下来。屋子另一头的柜台上放了几袋子铅弹、一两块奶酪和一小桶火药,几个盛钉子的小桶和几块铅块放在柜台前面,一两桶新奥尔良甜蜜和用黍米酿制的当地产的散装威士忌酒放在柜台后面。只要花上五到十美分,一个男孩就可以从桶里抓半把糖。只要买上几码花布,女人除了免费获得正常所需的“辅料”外,还能额外得到一轴线。而只要是男人来店里买东西,他则可以免费从桶里面打一大杯威士忌酒,一饮而尽。 小店里的东西都很便宜,苹果、桃子、甘薯、爱尔兰土豆和玉米,十美分一蒲式耳:鸡,十美分一只:黄油,六美分一磅:鸡蛋,三美分一打:咖啡或糖,五美分一磅:威士忌,十美分一加仑。我不知道现在密苏里州老家的物价如何,但是我了解康涅狄格州哈特福德市的物价。苹果三美元一蒲式耳:桃子五美元一蒲式耳:爱尔兰土豆(上等的百慕大大土豆)五美元一蒲式耳:鸡,根据重量,1~1.5美元一只;黄油45~60美分一磅:鸡蛋15~60美分一打:咖啡45美分一磅;我平时喝的那种苏格兰威士忌,如果一次买两加仑的话,是十美元一加仑一一买的越少价格越高,本地威士忌,我猜可能4~5美元一加仑。
三四十年以前,在密苏里卅l那边,花30美分就能买到100支普通的雪茄,但是大部分人都不愿意花这份钱,因为这里盛产烟草,抽自己的烟斗根本就不花钱。现在,康涅狄格卅I也开始种植烟草了,而买100支本地雪茄要十美元,买100支进口雪茄要15~25美元。
最初我父亲也有自己的奴隶,不过后来逐渐卖掉了,转而从其他农场主那里雇佣,这些奴隶都按年收费。一个15岁的女孩每年12美元。外给两身棉麻上衣和一双粗皮靴,这都花不了几个钱:一个25岁的黑人女佣,每年25美元,外给一双粗皮靴:一个40岁的壮实女人,干洗衣做饭等杂物,一年40美元,外给两身棉麻上衣:一个身强力壮的男人,一年75~100美元,外给两身牛仔衣和两双粗皮靴——全套都下来大约要三美元。
曾经有件不可思议的事一直盘旋在我的脑海中,我总好像记得刚满一周的弟弟亨利自己走进了门外的一个火堆。更不可思议的是,我对这个怪想法居然坚信了30年,而且相信自己真的记着这件事——当然,实际上这件事不可能发生,因为那时他根本不会走路。如果能认真想一想,我就不会这么久一直装着这些虚幻的记忆垃圾。很多人都认为,孩子两岁前的记忆保存期不会超过五年。但是这是错误的。本威努托·切利尼和火蜥蜴的故事早已得到大家的认可,此外。海伦·凯勒不平凡而又真实的经历也证实了这一点。多年来,我一直记得自己六个星期大的时候就曾伺候爷爷喝威士忌甜酒,不过。现在我不再提这些事了,因为我觉得自己老了,记忆力没有当年那么活跃了。年轻时,我什么都记得,无论是发生过的,还是没有发生过的。现在,这种机能正在退化,估计过不了多久,除了那些没有发生的事情,我什么都记不得了。垮成这样,很让人难过,但这就是自然规律。谁都避免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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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传文学在中国和西方都有着悠久的历史。中国最早的自传作品可以追溯到《史记》中的最后一篇“太史公自序”,罗马时期奥古斯丁的《忏悔录》则开启了西方传记文学的先河。奥古斯丁将自传作为表达自己宗教信仰的载体,因此,西方自传文学从开始就打上了浓厚的宗教信仰和道德教化的烙印,同时“忏悔”式也成为西方自传文学的主要形式。到了18世纪。法国思想家卢梭发表了《忏悔录》,成为西方现代自传文学的奠基之作。但“autobiography”,也就是“自传”一词。直到1797年,才第一次出现在英语词汇中,再之后。西方现代自传的不朽之作不断涌现,例如歌德的《诗与真》、富兰克林的《本杰明·富兰克林自传》、萨特的《话语》。
作为一种独特的文学形式,在自传文学中,作者更多的是通过文字表达出个人的感情与身心历程,而读者更加期待的也是一个独特生命的非同一般的个性发展轨迹,因而“真实性”便成了自传文学的灵魂。通常,这种“真实性”都是通过作者各种各样的宣言和誓言来获取的,但马克·吐温却独辟蹊径,为了能够“无所顾忌地说出自己想说的话”,他宁愿把他的自传尘封百年,让自己变成“在坟墓中讲话”,来换取内心叙述的“真实性”,因为吐温坚信,“直言不讳…对任何一个活人来说都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这是何等的胸襟和气量!拜读这位伟大文豪的自传,真乃人生之一大幸事。
在《哈克贝利·费恩历险记》中,马克·吐温让那个“红脖子”的男孩用自己的方言讲述了自己的故事,现在轮到他自己了,吐温却不知从何开始。从1870年开始,马克·吐温就开始尝试写自传,但总觉得找不到一种正确的叙述方式。自传大都是按照时间年代撰写的,吐温觉得这简直就是“从摇篮直通坟墓,完全没有机会欣赏旅途风光”。直到1904年,吐温才终于找到了合适方式,“选取的起点并非必须是你生命中的哪个特殊时间”。而是“回忆过去。任思想自由驰骋,尽择开怀尽兴处,不痛不痒之事毅然弃之”,他觉得“自己发明的这种写自传的方法史无前例”。马克·吐温就是这样一个在文学上勇于打破传统的作家,这种大胆的尝试创新了自传的叙述方式,因而,威廉·福克纳说他是“第一位真正的美国作家,我们都是继承他而来”。
口述式传记也成为马克·吐温传记的一大特点。在离世前的四年里,吐温口述了自传的大部分内容。吐温评论自己的这种方式时说道,“只有在开始口述自己的传记之后,你才会发现以前自己失去了多少乐趣”,“口述传记时你会惊奇地发现这种感觉竟然像聊天,会带给你巨大的真实感。”众所周知,马克·吐温不仅是一位伟大的作家,而且还是一名卓越的演讲专家,可以想象,他妙语连珠地口述自己的自传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情形。他的自传编辑负责人罗伯特·赫斯特曾这样评价这部自传:“仔细想来,马克·吐温使用的这种幽默的口语化的方式才是真正的精彩之处,你可以在他的任何一本书中发现这种发散式叙事方法,即便是在《费恩历险记》中也不例外,通过这种方式。他将人生旅途上的沿途风景呈现给我们,就如一粒粒珍珠,颗颗耀眼,同时又恰当地镶嵌在他精心布置的整体中。”吐温就这样家长里短地讲述自己的过去,娓娓道来,真实而真诚。
马克·吐温的自传还有另外一个特点,那就是并未遵循西方忏悔式自传文学的传统,极少描写内心的道德挣扎。他提到:“这一生中,我想有1500~2000件事让我感到羞愧,不过我还没打算把它们写出来。”从马克·吐温对宗教的态度我们不难发现原因,在作品中,他经常批判和讽刺宗教,在自传中,他更是毫不留情地写道,“基督教突出的特点就是邪恶、血腥、无情、敛财和掠夺…”措辞如此尖锐,他又怎么会沿用带有宗教烙印的传统的忏悔式自传模式呢?恐怕他是避之不及呢。此外,我想,这还和吐温对自己传记的定位有关。他曾经说:“我希望这本自传出版以后,能够得到人们世代欣赏和诵读,其形式和方法能够成为后世自传者的模板——这种形式与方法能与当前流行的传统的自传模式形成鲜明对比,就像铁锤打在燧石上,对撞出火花。”因此,在选材方面,吐温希望其不仅仅只是一种回忆,而应该对现实具有一定的推动性作用,有点类似于中国传记所倡导的“忆古思今”。正如许汝祉先生所说。马克·吐温为自传选材的原则就是:“挑选平头老百姓生活中活泼且具有生命力的,仿佛可笑的,甚至不无奇特、怪诞,而又含有深意、值得玩味的,往往有意无意中闪烁着智慧的火花。甚至大智大勇的非凡识见的,也就是马克·吐温式幽默情趣的东西。”
但是,马克·吐温这种即兴创作的方式,思维跳跃性强,跨度大,因而在内容的连续性和逻辑性方面会有所欠缺,再加上里面夹杂着很多奇人轶事、时事评论、宗教批判、政治剖析以及人生思考,所以,后人在整理自传时会根据个人的想法进行删减,从而导致出现了很多不同的版本。1924年,佩恩删除了一些他觉得不得体或者言论过激的内容,把剩余部分编纂成册后出版,不过,这本自传并没能引起人们太多的注意:1940年,作家和历史学家博尔纳特·特·伏特大量修订了原有内容,出版了名为《马克·吐温的愤怒》的版本:1959年,查尔斯-奈德按照常规的年代顺序的方法编排材料,出版了一个版本,在这版中,同样删除了一些不合适的内容,不过文本的编排更加注意逻辑关系,因而读起来会更加亲切,思路也更加清晰:2010年,马克·吐温逝世一百周年之后,美国加利福尼亚大学出版社出版了未删节自传,该版本完全按照作者叙述的顺序来安排全书内容,马克·吐温的声音终于得以完全再现,正如他自己所期待的那样,自己终于可以躺在坟墓里面清晰地说出自己的所知所想。本书的翻译是基于奈德的版本,虽然本版删除了马克·吐温很多尖锐的观点,例如关于宗教、政治、性以及对某些人的评判,让人感到有些遗憾,但即便如此,我们仍然能够从这些文字中看到那个机智幽默、可爱风趣的马克·吐温,那个古怪暴躁、尖酸刻薄的马克·吐温,以及那个正义善良、坚强温情的马克·吐温。
最后,作为译者,我首先要感谢吐温,能够留给我们这么优美的文字作品和宝贵的人生思考,能够让我有机会欣赏这部伟大的作品并尝试将它展现给各位中文读者:其次我还要感谢中国书籍出版社及安玉霞女士,译本的面世离不开这些幕后英雄:最后我还要感谢我的合作者楚春礼先生以及其他给予我帮助的人,我们每一次讨论、每一次争执、每一次斟酌所收获的所有成果都在译本中灼灼生光。
诵读可以因作者哀而哀,随原文乐而乐,而翻译之苦。却是苦于无法将原文的思想和情感原原本本地展现给读者。虽不才绞尽脑汁,并借他山之石,望可以还原给众读者一个真实的马克·吐温,然终究个人的眼界、学识、水平有限,终有不能尽兴甚至纰漏处,万望海涵。
在写这部自传的过程中,我会一直铭记,这些话都是我死后躺在坟墓里面说的,事实也是如此,因为此书出版的时候,我肯定早就不在人世了。
活着的时候不说,而非要躺在坟墓里借死人的嘴来述说自己的一生,这是因为,只有这样,我才觉得自己能畅所欲言,无所顾忌。一个人写一本关于自己私生活的书,如果在活着的时候就要被广为传阅,那么他肯定会有所顾忌,难以做到直言不讳。无论如何努力,都无法做到这一点。由此。他也意识到,这对何一个活着的人来说都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人类在写情书的时候可以最坦诚、最自由地表达自己最私密的思想和情感。因为情书中的话是单为心上人说的,她是唯一的既定读者,因而便可以在信中无所顾忌、毫无保留地倾诉衷情。当然,世事难料,有的情书最终也会被印刷出版。此时,写情书的人心里就像打翻了百味瓶,如果早料到这种结果,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如此敞开心扉、如此坦诚了。这倒不是说情书中有什么不真实、不诚实。或不体面的内容,但是不管怎么说,如果事先知道要被出版,他总会有所保留。
我亦如此。如果这一切是发生在我死了以后,那时已经无知无觉,我也就眼不见心不烦了。因此,内心中抱着如此的想法,不让人们在我去世之前读到自传中的内容,我就能够像写情书一样袒露心声、随性发挥,不拘泥于世事,专心地讲述自己的故事。
《马克·吐温自传》是马克·吐温记叙自己人生经历的作品,是欧美文学史上的典范之作,也是马克·吐温晚年最重要的著作。全书通过丰富多彩的童年趣事、曲折坎坷的求生之路、风光无限的写作生涯以及痛苦不堪的晚年生活四个部分,全景展现了马克·吐温伟大而传奇的一生。字里行间流露出马克·吐温式的幽默与智慧,映射出当时美国社会的独特风情和人文气息。
《马克·吐温自传》是马克·吐温晚年重要的著作,也是美国文学中的经典。它给我们带来了当时美国的风情和气息,马克·吐温式幽默的智慧,还有淡淡的怀念之情……在这部回忆录中没有选取生活中值得炫耀的片段,而只涉及到一般人生活中都会遇上的寻常经历。在这里,人们可以看到他们所熟悉的生活。马克·吐温的回忆录是美国文学中的经典,可与本杰明·富兰克林及亨利·亚当斯的自传相提并论。马克·吐温也是19世纪的文学巨擘之一,即便到了今天,能与之相提并论的人也鲜有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