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小麦的香甜气充满嗅觉器官。这种味道一直存贮在他的记忆之中,那是一种幸运的味道。
三年前的那个夏天,空气中同样飘荡着麦香,他收到了某陆军学校的录取通知书,在学校引起不小的轰动。他是学校德、智、体全面发展的好学生,团支部书记,凭他的成绩,完全可以考上一个很好的大学。但是,他放弃了参加高考的机会,进入了军校。
七岁那年,父亲领着他来到了某空军机场。庞大的运输飞机贴着头顶轰轰而过,震荡着他的耳膜。奇怪的是,他一点儿都不害怕,就像看到天空中飞翔的鸟儿一样,兴奋地指着问这问那。
父亲耐心地向他讲解着飞机的名称、型号、用途。他问父亲:这么大的家伙是怎么飞上天的?坐在里面的飞行员叔叔、阿姨一定是很丁不起的人吧。父亲笑着告诉他,长大以后你就明白了。从此,当一名飞行员成了他的梦。
军营的生活使他耳濡目染,他习惯了这里的军号、歌声,还有那些看了不知多少遍的战斗电影,英雄王成的形象被他模仿多少次。父亲的宽大军装,从初中就开始不离身,他早把自己当成军人。
直到16岁这一年,他终于梦想成真。只是上绿下蓝的军装变成了一身国防绿,成了一名陆军军校学员。
第一次出远门,心里不踏实,央求父亲送他去军校报到。
一路上,从军二十多年的父亲,一本正经地用他那政工千部特有的语言和思想工作方式,不知疲倦地讲述着苦难的家族史、光辉的经历,鼓励他刻苦训练,将来一定要报效国家。
他沉浸在无比的兴奋之中,根本没有听进去,甚至感觉父亲哕唆。直到分别时候,望着父亲离去的背影,他忽然感觉自己是那么的孤独,失去了挡风的墙,避雨的伞。他将一个人面对暴风骤雨、艰难困苦,没人再给他舔舐伤口。他的心脏仿佛被揪了一下,身体飘然而动,仿佛刚刚从父亲的身影里脱胎而出,变成了身穿中尉军服的父亲。他似乎明白了那些哕唆的含义。望着父亲远去的背影,他的视线变得越来越模糊,直到看不清。
如今,三年过去了,他挺了过来。可不知为什么,此时的他心里仍感觉不踏实,就像当初去军校报到一样。
从学校门进入军校大门,他没有社会阅历。军校毕竟不是真正的部队,野战军这个称谓,对一个没有在部队当过兵的“学生官”来说,的确是一个未知的、模糊的世界。
他不断用自己三年所学知识,努力勾画着野战部队的轮廓,试图找到一些自己熟知的环境,应对的方法,以便做好心理上准备。如果说三年前父亲离开时的恐惧,是他年少、稚嫩,那么,现在的他不能用恐惧来形容,只能算是一种成熟的表现。
“哈哈哈,猪啊、羊啊,送到哪里去呀,送到野战军的厨房里。”车厢里传来一阵特有的怪声怪气歌声。
这声音他太熟悉不过,只有得意忘形的时候,吴鸿才会发出这样的笑声。他的五音不全在中队出名,是名副其实的“跑调大王”。他能从流行歌曲跑到京戏上去。三年中,每当区队、中队参加合唱比赛时,区队长闫明总是把他安排在下面当观众、看热闹。因为只要吴鸿在里面唱,肯定会带着一批人跟着跑调。
叶斌寻声望去,在车厢的前部,吴鸿、唐卫东、赵恒、牛建军正在打扑克,玩拱猪。
长得五大三粗的牛建军,坐在人群里比别人高出一大截,像羊群里的黑牛。硕大的脑袋上挂满了白纸条,样子既滑稽、又可爱。
吴鸿乐得嘴捌到了腮帮子,他撕下一张纸条,往上面吐了口口水,试图粘在牛建军的大扁鼻子上,结果没贴上。
唐卫东捡起纸条,往上擤了一管鼻涕,按向老牛的鼻子,牛建军骂着闪开,吴鸿上前抱着老牛,嘴里喊着赵恒快来帮忙。
白净的赵恒坐在一旁憨憨笑着说,差不多就行了。
叶斌淡淡一笑,这个老牛,总是不长记性,肯定又让那三个机灵鬼儿给算计了。
叶斌、吴鸿、唐卫东、赵恒是最好的朋友,四个人身材不高,脑子灵活,成绩突出,各有特长,号称“四小龙”。
叶斌外号“虎子”,鬼点子多,以战术、射击、障碍见长。
吴鸿长从小练习柔道。因入学之初厌恶枯燥的队列训练,曾装病逃避,外号“老病号”;理论课是优势,全中队室内理论课谁也考不过他,对经商之道颇有研究。
唐卫东身高最矮,知识渊博,精灵古怪,长了一张猴儿脸,外号“猴子”。地形学、参谋业务在全大队拔尖。只要你说出一个国家的名字,他就可以背诵出这个国家的地理位置、首都、人口、经济等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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