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欢年味
陆巡
今天是大年夜,我走进房间,将电视机里的蹩脚笑话挡在门外。点亮一盏很老很老的钨丝灯。关掉手机,这个夜,一如往常的许多个夜一样,宁静。
今年又是在姥姥家过年,我又坐在我的书桌面前。我当然是熟悉它的,不大的一张黄色木书桌,带两个抽屉。左边的抽屉里放着姥爷留下的一些工具,右边的抽屉里堆放着一些书籍杂志,还有一本曾经陪我长大,现在却已经支离破碎的《格林童话》。
桌子的表面已经有些斑驳了,有的地方掉了漆,有的地方凹陷下去,这几乎都是我的“杰作”。毕竟在初中三年级以前,每个周六我都在这张书桌旁度过,学习或者“看上去在学习”。有的痕迹是小刀划的,有的痕迹是改锥扎的。我也不明白我当时和这张书桌究竟结下了怎样的血海深仇,不过再次坐在它面前,抚摸它的桌面,那些划痕的触感清晰地从指间传来。唔,年少轻狂,幸福时光。
随着课业压力的增加,我离这书桌也渐渐远了,离姥姥家也远了。刚上高中的时候,每周还会抽出比较固定的时间去坐坐;到了高中后期,周六周日也要上课的时候,就只能过节或是月休的时候回来看看;再后来,只身一人去外地求学,更是几个月才能去上一次。我已经不太记得清上一次这么正式而认真地坐在这桌前,用笔和纸涂涂画画是在多么久远的记忆里。不过我意识到,这个世界上可能有些地方,你可以很久都不去,有些人,可以很久都不见,但当你某一天猛然想起,朝它奔去,却仍然会发现那地方就在那里,那些器物用着也还是那么自然舒适,而那些人,也一定就在那地方,准备好了那些个物件儿,等着你。这让我感到温暖。
窗外,零星的几颗鞭炮,提醒我这夜确实是有些不同的。不过今年的年我过得也着实清欢。
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抱怨这“年”是越来越没有滋味了,而不少人之所以对这年还存有一些温存与重视,其原因不过在于这“年”意味着“特殊”罢了。比如在母亲小时候,只有过年才能穿上新衣服,只有过年才能吃到丰富的食物,只有过年才能拿到一点点可自由支配的零花钱。可是现在不同啦,在物质极大丰富、经济极大发展的今天,一年四季都可以买新衣,都可以吃大餐,当初的“年味”显然已经不在这里。
我没有体验过那种物资匮乏时代对“年”的渴望,尽管现在我们家几乎已经放弃了所有过年的习俗:没有买新衣,没有吃大餐,没有大扫除,没有红灯笼,甚至连令人尴尬的春晚我都拒绝了,可我仍然觉得这“年”是一个好年。因为如果把所有的筹备都放下,把所有的仪式都暂停,把所有的浮华全部抛开,就能看到“过年”这个行为最质朴的动机和最核心的内涵:团圆。
这“年”就像整个社会的一场大迁徙,每一种社会力量都在为完成同一件事而努力,一个古老大河文明中的每一粒水滴都在尽全力地奔向自己的那片滩涂。尔后,封冻、静默、沉淀。几天以后,被温情滋养了的河水再继续奔腾向前,永不止息。
这便是我所理解的“年”的意义,就此搁笔,祝每一个你,新年快乐。
盖上笔帽,合上本子,一摁开关,昏黄的光线又回到灯丝中收藏。我的指尖轻轻拂过书桌的表面,我不知道下一次使用它会是什么时候,我只知道:它会一直守候,就在这里,哪儿也不去。(P3-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