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当然是个笑话,我们这个村子怎么也牵扯不到山西省委,更牵扯不到中共中央和国务院。
有一点却是必须郑重说明的,就是,我出生时,我们这个镇子的规格要比现在高些。我是农历丙戌年出生的,相当于公历的1946年。当时这个镇子,是个县城,就叫临晋县。到了1954年,“厄运”降临了,全国大合县,临晋与东边的猗氏合为临猗县,县治设在猗氏,临晋就沦落为镇了。在此之前,它可一直是晋南平原上响当当的富县。而我们那个村子,就在这个富县县城的东关口上,与东关大街只隔一条不会超过十步宽的土路。
东关是旧县城最繁华的大街,说我们村就是县城的一部分也不为过。这一点所以非常重要,要做郑重说明,乃是因为它不光关系到我们村子的品格,还关系到我个人的品格。须知,一个县城出生的孩子与一个农村出生的孩子,是不一样的。我们那儿有句俗谚,较为清楚地说明了此中的道理,说是:“城里的娃娃,乡里的狗。”意思是这两类动物,都是轻易招惹不得的。
我出点小名后,好多人一提起我是韩家场村人,总说我是个乡下人,于是生出许多说法来,或是纯朴,或是颟顸,总之是一个出生在韩家场这么个村子里的人,是不能跟一个出生在哪怕是太原这样重污染的城市里的人相比的,多少会少些文明的熏陶。我听了心里颇不以为然,觉得他们还是不太懂得中国城乡文化的深奥含义。一个生长在周围都是农村的县城的孩子,其优越感是要远远大于一个纯粹生长在城市里的孩子的。前者有可比性,后者没有可比性,可比性最能激发孩子的潜质,至于是好的还是坏的,那就全看各人的造化了。
说到这里,顺便说一下我的出生。道理同前,只有将这些最基本的情况弄清了,往后说什么才能落在实处。不知你留意了没有,刚才说到出生时,我只说我是农历丙戌年出生的,相当于公历的1946年,没有说月与日。加上月与曰,再说1946年就不妥了。我出生的日子是丙戌年十二月十二日,换算成公历,已是1947年的1月3日了。上大学历史系的第二年,看到一本緬年历》,轻轻一翻就查出来了。这是我上了五年大学,现在能想起来的最明确的一个收获。
该说这个家庭了。真担心能不能说清楚。好多时候,是说不清楚的。这次也只敢说试试看。最好的办法是从头说起。若在戏台上,是要叫板的,我的叫板该是一声长长的:苦啊!
所谓从头说起,就是从我记事时说起。我不是个多么聪慧的孩子,记事之时,当在七八岁的样子,也就是上了小学一年级以后。我这里说的是虚岁,没办法,我小的时候,一直是用虚龄计岁的。
七八岁,也就是1953年吧,清楚地记得,我家大门的门脑上,钉着一个白色的小木牌,比三十二开的书本还要小些,大体说来是四方形,只是上面两个角截了些,成了一个不规则的六边形。正中墨写的四个字是:光荣军属。
谁是军人?我父亲。
我见过父亲寄回的照片,好几张。一张是单人的,戴着军帽,正中是五角星,昂首挺胸,胸前的白布胸卡上印着“中国人民解放军”。后来父亲跟我说,这是他在设在石家庄的华北军政大学学习时照的,学校校长是后来成了元帅的叶剑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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