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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尼亚克至今依然常常回忆起第一次遇见巴斯德时的情景。
机甲守卫瞬间发动,向自己猛冲过来,又从全速前进的状态下强行制动,惯性动作结束之时已经摆出了完美的防御姿态。艾尼亚克迅速计算彼此的绝对距离,不出所料,刚好超出自己的优势打击范围。对方的分析能力不在自己之下,十分精确地估计了双方的形势。
0.002秒之后,艾尼亚克发起了第一次进攻。它快速发射了三枚榴弹,试图干扰对方,顺势推进。然而等它“之”字形冲刺了一段之后却发现和对手之间的距离并没有丝毫缩短,对方谨慎地采取了战略性后撤。显然,消耗的榴弹并没有起到理想的效果。
艾尼亚克稍作停顿,立刻冲刺,同时启动轰炸模式,展开一面炮弹交织的网面。然而几秒之内,它就终止了这个战术,对方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和灵敏度在火力网中自由穿梭,它的机动能力甚至超过了艾尼亚克。
艾尼亚克非常谨慎。有些鲁莽的战斗机器人总是因为自负而落入一些低级的圈套,艾尼亚克从来不会如此。艾尼亚克继续锁定、发射,但只是在山坡上留下了一个个深坑,对方依然安然无恙。
突然,一枚可以导致短路的电磁弹击中了艾尼亚克。虽然特别强化过的外壳并不像普通战斗机器那样脆弱,电磁弹也并没能伤到自己分毫,艾尼亚克仍不禁感到有些震惊,自己的防御系统竟然没有检测出这枚电磁弹!难道说对方的计算能力已经在自己之上?
不知不觉中,艾尼亚克已经逼近了据点的大门。对方在佯攻之后并无纠缠,而是退到了山洞内。这扇本应抵御艾尼亚克的铁门此时此刻是敞开的,似乎在欢迎它去做客。
进攻,进攻,进攻!艾尼亚克体内的电子势能在叫嚣。可是它没有,很明显,这是一个圈套。冲进据点内部,不管里面是什么,尽快销毁,然后撤出,返回盟军总部报告。这些是它最应该做的,也是它一直做的,但这次,仅仅是运算系统的一丝犹豫,行动的惯例就已经被打破。
它决定不冒这个险。
“你很强大。”艾尼亚克突然收到一条音频信息,从广播频段发来的。
“你是谁?”艾尼亚克用相同的频率向对方发出信息。“我击毁了517辆重型装甲车,165架战斗机,杀死了9043个人类,但从来没见过像你这样的对手。你是谁?”
“我和你一样,为战斗而生。”
“不,我是盟军的战士,而你是联军的傀儡。”
“那只是你的看法,我和你的立场不同。”
“也许。”艾尼亚克说,“那不重要,我会消灭你的。” 对方发出一阵刺耳的高频声,似乎是尖锐的嗤笑,“你为什么不杀进来?”
艾尼亚克毫不示弱:“我正要进去。”
“你在犹豫。”
“什么是犹豫?我没听过这个词。如果你问我为什么停下来,那是因为我判断前面有一定概率是个陷阱,并且概率值达到了我无法忽视它的程度。如果你是在诱导我的逻辑出错,我不会上当,那是只能哄哄低级机器人的小把戏。”
“好吧,你刚刚错过了一次绝佳的进攻机会。你不应该停下来的。”
“你是谁?”艾尼亚克再次问道。
“我是巴斯德。联军最精致的杀戮机器,战场上的艺术家,绝不会放走任何猎物的超级狙击手。”
“我记住了你的名字。巴斯德,正是因为你的存在,我才无法攻入你身后的据点。”它顿了顿,“但我不会轻易离开这里。”
“我也一样。”对方说着,从山洞里慢慢走了出来,“艾尼亚克。”
“你怎么知道我的?”艾尼亚克有点意外。
“我当然知道你,你是联军的噩梦。”自称巴斯德的机器说道,“艾尼亚克,即使是我,对付你也必须小心翼翼。我知道你跟以前遇到的那些机器是完全不同的。你是盟军的王牌。”
艾尼亚克低头看着附近地面上密密累累的弹坑,说:“你也一样。”
这是艾尼亚克第一次在与联军单位1V1的较量中没有获胜。艾尼亚克电路泛起了一阵紊乱的涟漪,不过稍纵即逝,它强大的处理器很快就清醒地作出两点判断:第一,通过巴斯德的出色表现,它再次认定这个据点的重要性,和端掉这个据点的必要性;第二,巴斯德与自己势均力敌,目前找不到任何有效的战术。
艾尼亚克退回到一座山头上,远远眺望着联军的守卫。当下正是炎热的夏季,满山都是茂盛的参天大树和活跃在林间的小兽。地形十分复杂,到处都是山岩,山间还有一条清澈湍急的涧溪。比起各大城市里的硝烟弥漫,这里几乎可以说是未经侵染的世外桃源。不谙世事的鸟儿落在艾尼亚克坚硬无比的外壳上栖息,艾尼亚克却没有心情陪它们玩耍,瞬间提升外壳的电流,将它们击飞,刚才还叽叽喳喳的鸟儿沉默地散落在草丛间,就像是点缀长句中的几个逗号。
艾尼亚克并非束手无策。它在战略性撤退的同时,悄悄向盟军指挥部发回了一枚探针,报告位置,说明情况,请求总部给予援助。那枚探针内容敲定的时候,艾尼亚克的计算处理系统溢出了一个前所未有的词汇:尴尬。
战争毕竟是战争,除了胜利,其他都无关紧要,包括自己的身体,当然也包括自己微不足道的感受。
巴斯德又回到了据点门前。艾尼亚克制作了以据点为中心的地图,一小格一小格地分析着地势。艾尼亚克发现巴斯德站立的地方,距离它上次站在这里时的位置没有向左一微米,也没有向右一微米。(P5-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