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切的缅怀
——忆荒煤
近日读荒煤文章《老头子——纪念鲁迅先生》,十分感动,文中说:“他经常带着病在灯下,看一些陌生青年们的信、稿子,还给他们回信——正如他有一双锐利的眼,然而他确实老了,给工作压倒了……”这是荒煤记忆中鲁迅先生的身影,又何尝不是荒煤先生自身的写照呢?
在我心目中,荒煤先生,你同样也是中国文坛上的“丹柯”式的人物:奔向光明,高擎着那颗燃烧着赤诚的心,为他人照亮前进道路。即使在你转身离开多年以后,我仍能感受到那份遗存的余温,那份已经撒播至文山字海里面的洁净……
难忘那些朝夕相处的日子
1993年7月,中国作家协会组成了由陈荒煤为顾问、杨子敏为团长的中国作家代表团,到黑龙江省参观采风。作家成员有崔道怡、朱盛昌、秦文玉、杨干华、韦一凡、谢真子、孙德全,此外还有黑龙江省的本土作家吕中山和我。其中,我和中山也兼做服务协调工作并略尽地主之谊。本次采风的行程路线是:哈尔滨、呼兰、牡丹江、镜泊湖、东宁、绥芬河,并出境去俄罗斯的符拉迪沃斯托克(海参崴)参观。此行,历时15天,晓行夜宿,朝夕相处,作家们彼此增进了感情,也结下了深厚的友谊。
荒煤先生,请允许我在这篇文章中使用“你”这个称呼,因为只有这样我才觉得离先生最近,想你不会怪罪我吧?那一年,你81岁,作为中国文学界名宿,你德高望重,有口皆碑,我们都亲切地称你“荒煤老”。但你不显老,精神矍铄,你没有一点老领导老作家的架子,和蔼可亲。生活中你有说有笑,和大家打成一片,每天都有交流不完的话题。
我们一道去海参崴。出人海关时,人潮如织,中国人、俄罗斯人簇拥成一团,拥挤不堪。担心你的安全,生怕高龄的你被挤坏了身子,谢真子、秦文玉忙跑上前去搀扶你、照顾你,你又是摆摆手,平和地笑着说:“谢谢,我自己走。没事的。”你总是很守秩序地顺着人潮健步走去。你从不特殊看待自己,总是带着一颗平常心,低调地把自己融汇到身边的社会生活中。
我们一道游览镜泊湖。在游艇上,我们几个围着你随意唠嗑,很好奇地追问一些现代文学史上的逸闻趣事。记得秦文玉问你:“荒煤老,听说你不同意‘国防文学’作为作家团结的口号。1936年鲁迅先生逝世时,你、巴金、萧军等一批左翼作家扶灵柩参加了鲁迅先生的葬礼?”
你目光一闪,脸色平静,微微地点了点头。
秦文玉接着问:“你1938年到了延安,参加了1942年延安文艺座谈会,开会前毛主席专门邀几位作家到杨家岭驻地交谈文艺问题,在场的有你,还有周立波、何其芳、刘白羽、严文井,是吧?” 你又是点点头,浅浅地一笑。我感到你对自己光荣的过去总是不张扬,谦虚谨慎,低调地处事做人。
荒煤原名陈光美,1913年12月出生于上海,以荒煤做笔名,“则是与光美谐音,另一方面也是意味着,一块荒原中的煤石,尚未发光,但最后终将燃烧起来”。荒煤老曾这样解释他的笔名。他又说:“文坛上有一副作家名字的对联:‘白薇何其芳,荒煤光未然。’真没想到‘荒煤光未然’正好说明我取笔名的含义。”
秦文玉性格开朗,思想活跃,充满朝气。他对你的提问最多,没完没了,你也总是耐心地听取。就你笔名这一话题,他又问道:“荒煤老,听说你受到江青‘四人帮’一伙诬陷,在身陷囹圄的日子里,最高指示说文化部副部长不要当了,不检讨不认罪,就下放他到北大荒挖煤去吧。可有此事?”
你又是温和慈祥地瞅着秦文玉,不置可否地淡淡一笑……
我们一道下榻牡丹江北山宾馆。晚饭后,一楼舞厅正举行联欢舞会,当地文联同志安排舞伴,邀请作家们参加。只有我和孙德全、秦文玉有兴趣,会跳交际舞,我们高兴地说:“走,咱们跳舞去!”这时,你走到了我们身边,提高了嗓门儿说:“别把我落下,我也去!”
“啊?你也去跳舞,荒煤老?”我们惊喜地问。
“不,我去看着你们跳。”你笑着说。
于是你就和我们一起高高兴兴地同步进入了舞厅。舞场上乐曲欢快悠扬,跳舞的人很多,气氛极热烈,我们想找个座位请你就座,但是没有座位,几乎没有插足之地,你只能站在舞会的一角。可你依然兴致勃勃地看着我们尽情跳舞。每当一场跳完,我们大汗淋漓,兴奋地回到你的身边,你就站在那里笑呵呵地迎着我们,并顺手挥着扇子,从身后为我们扇风纳凉。你还谈笑风生地评论我们的舞风舞姿。
我们一道乘船饱览镜泊好风光。天高云淡,湖平水碧;你赞叹地说:“我到过国内国外许多湖泊,现在才感到还是这里的高山堰塞湖——镜泊湖最美呀!”说着,你吟出一首诗来:
泛舟南北两湖头,
到处清幽不用求。
水碧山青宜入画,
游人欣赏愿勾留。
我们拍手叫绝,道:“您这诗作得好!”
你连连摇头说:“不是我写的,是董老的作品。”1964年董必武在这里写下了《镜泊游》,你背了下来。
我们就镜泊湖之美这个话题谈起了镜泊湖的传说:红罗女的神话,关于红罗女的“什么是世间最宝贵的”的人生理想。这时,你侧身问我:“你写过镜泊湖没有?”
“写得不多。写过一篇题为‘镜泊飞瀑’的短散文,发表在上海《文汇报》笔会副刊,他们约稿让我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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