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笺 梵行安得不负卿
我刚认识她的那年绿柳抽了新芽,人目嫩黄一片,柔软了江南的四月天。
进山烧香的游人如织,不绝的人流挤满了进山的小路,在山脚下耕种的我遂摆起了小摊,专门卖些瓜果,供香客解渴。彼时,我的母亲还在世,她身体不好,所以我每天都会早早回去,带些山边采摘的草药,煎熬给她服用。
那天,我看西斜的太阳已隐隐有些败落的迹象,便将未卖净的瓜果收拾了一下,装进布袋里,打算背回家。
我整理完包裹,抬头时,眼前站了个脸涨得通红的妹妹。
我认得她,她偶尔会来山道两边卖些胭脂水粉。许是以此为营生,她身上的香粉味有些刺鼻,这让闻惯了药香禅香的我颇有些不适应,微微皱了眉头。
她脸红得更厉害了,稍稍地退后些许,两手使劲绞着。
“姑娘,有什么事?”我淡淡地瞧了西天边的太阳一眼。
许是瞧出了我的不耐烦,她终于将目的说出口了。
原是希望我将瓜果卖给她。
我取下肩上的袋子,递给她,她拘束地掏出几个铜板,“这,这是我卖的胭脂水粉的钱,不知道够不够,可是…一”
我轻轻将瓜果袋子递到她的手边,等她怯生生地拿过,并没有去拿她那几文钱。
“姑娘不必,本就是要拿去处理的,不值几个钱。”说完,便走了。
那天的太阳落得有些快,待我到山脚的时候,天已然黑透,我看了看黑黢黢的山脉,叹了口气,转身折回。
茅草屋有些破败,老远便能听见母亲的咳嗽声传来,声音不大,却阵阵扯着心脉,触目惊心,让我有种深深的无力感。
木门“吱呀”一声开了,屋内黑黢黢的,母亲的身影佝偻着卧在床头,“回来啦”,沙哑的声音像是生锈的工具,斑驳了岁月。
我“嗯”了一声,捡起角落的残药,洗净,放在瓦罐里熬了起来。
母亲拄着拐棍来到了我身后,叹了口气,“早日成家多好,好替你分担些。”
我苦涩地笑笑,没有回话。
我知道她想什么,可是,哪个姑娘愿意嫁给我呢?没有十里长桥,没有花前月下,只有家徒四壁和油尽灯枯的卧床老人。
她瞧见我不言语,又无声无息地拄着拐杖走入了那片小小的黑暗的天地。
我服侍她睡下后,吹熄了昏黄的烛灯,透着月光,坐在桌边,将她吃剩的蒸土豆伴着稀粥一并狼吞虎咽。
第二天,我给她做好早饭,放在床头,便扛着锄头去了那亩薄田。出门时,天边刚擦过一点嫣红,鸡鸣声寥寥寂寂。
早上进山的人并不多,整条山路冷清清的,初春特有的清冷气息覆盖在我周身,不一会儿,身上便被露水打湿了。
我擦了擦额头的汗珠,起身去田埂边喝水。
水袋旁有一枝红梅,幽幽沁着股香,还整整齐齐地放着几个包裹好的包子。
雪白雪白的,散发着热气。
我下意识地咽了口吐沫,饿得麻木的胃仿佛突然受到了召唤,狠狠痉挛了几下。
是谁放在这儿的呢?我脑海里一张明艳的脸一闪而过,会是她吗?
我拿起水袋,仰脸一饮而尽,转身继续耕种。
日上,游人陆陆续续地进山,我挖了几个土豆,将这几个圆滚滚的小家伙埋进了土里,然后升起火堆。
烤熟了,便是我的午饭。P4-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