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张立光拎着一大包钞票回到家,早已辞去工作当家庭主妇的妻子迎到门口,敏感地发觉张立光脸色异常,甚至儿子兴冲冲地过来叫爸爸,他也只是心不在焉地敷衍一下。她知道张立光最近不太顺,也不多问,帮他脱下外衣,换上拖鞋,然后将沉甸甸的电脑包搁到沙发上,等张立光坐定了,又端上一杯热气腾腾的绿茶。
绿茶的清香扑鼻而来,张立光精神一振,头脑清爽不少,长吁了一口气。
“怎么,刘洪今天又恶心你了?”她向来和丈夫保持高度一致,丈夫工作顺心时,她会说“刘总”或者“老板”,但最近听张立光说了刘洪的一些做法,她也很不乐意,便直呼刘洪的大名了。
张立光保持着脸上的平静,呷了一口茶,淡淡地说:“今天我们谈崩了。”
“吵架了?”妻子这边立刻有些紧张。
“比这还严重些。”张立光还是淡淡的语气。
妻子更紧张了,担心地问:“难不成还打起来了?”
张立光又喝了口茶,心想妻子真是在家待久了,连“谈崩”的意思都听不明白了,或许她是不愿意往那方面想吧,便心平气和地说:“我已经不在明光做了。”
“啊!”妻子明白过来,脑海里立即闪过“没人养家了”的念头,呆若木鸡地看着张立光。
张立光满不在乎,故意让妻子愣了好一会儿,看到她满脸的惊诧正慢慢变成失落和担忧,才对她宽慰地一笑,指了指沙发上的包,说:“那是刘洪给我的。”
妻子火了:“就给你一台笔记本电脑?”
“怎么可能,你打开看就知道了。”
妻子半信半疑地走过去打开包,立即发出一声压低的惊呼,她接着把包全部打开,里面满满地塞着钱。“哪来这么多钱?”女人喜出望外地回头看着她,不太相信他能从刘洪这只铁公鸡那儿弄来这么多钱。
见妻子已经开始数起钱来,张立光说:“别数了,一共36万5千——本来就是我的钱,也没多少,现金显多罢了。”
妻子不听他的,兴致勃勃地继续数着。
妻子的快乐让张立光得到了很大的安慰,刘洪的背信弃义给他带来的伤害一时间减轻了许多。
至少他也让刘洪付出了应有的代价,而他非常确信,刘洪一定会为自己愚蠢到极点的行为付出更大代价,他几乎有些迫不及待地要看到这一天:
但在看到这一天之前,张立光知道自己必须忍受赋闲在家的煎熬,目前各公司的业务正处于繁忙期,年度的考核还未到来,人员的更替都是年后的事,特别像他这样重量级的人物,要重新找到一个适合的职位周期显然要更长一些。他是个闲不住的人,想到这一点,心里一阵说不出的怅然若失。
这种感觉在他收到几个亲信下属和好朋友发过来表示慰问支持的短信时,分外强烈。虽然意兴索然,但他也只能打起精神,用乐观豁达的口气一一回复。
遭遇不公后的忿忿不平、反戈一击的痛快解气、对前途的迷茫不定,以及看到妻儿后的欣慰恬然,这些复杂的情感掺杂在一起,似乎发生了某种中和作用,等吃完晚饭,洗完热水澡,张立光已经真正地平静下来了,能够比较公正客观地审视过去几个月发生的一切了。
心绪一放平,再回看近期发生的事情,他就发现自己做得远非完美。与北州的几次较量总是欠点火候,这难道不有些蹊跷么?他却没有及时停下来反思一下为什么,而是继续玩命地奔跑,期望能在下次超越对手,然后再次被对手后来居上,最终陷入十分被动的境地。
还有公司内部的关系处理,自己显得过于粗线条,刘美兰此人固然可以不用尿她,但其他的几个高管他却从未刻意结交过,即便是其中两个副总有几次约他吃饭、打麻将,他也随随便便很不上心地就推托了,自己原本绝非一个清高的人,这样一来,反而莫明其妙落了个清高不合群的名声,结果真到自己困难的时候,没有一个人有份量的人伸以援手。
更让他有些沮丧的是,他甚至觉得几个小时前与刘洪关于赔偿金的那场交锋,自己也是赢在表面而已。为什么不向刘洪阐明他那样做有多愚蠢呢?为什么不明明白白告诉他与广明市的订单到了千钧一发的时刻呢?为什么不理直气壮地向刘洪表明他在这片业务中有着不可替代的地位呢……也许刘洪当时并没有下定决心让自己走人,他的个性本来就摇摆不定……真是的,低低头又不会死人,人家毕竟是老板。
的确,在那一刻,他彻底击垮了刘洪,但他最终得到的也就是区区三十多万而已,而职业生涯却不可避免地发生了断裂,真要是那个单子做成,在业界结结实实地留下名声不说,收入岂止百万?
想到这里,张立光像木雕一样凝固了,他隐隐意识到自己和刘洪一样,都干了一件不可思议的蠢事,而这些,正是北州的那个操盘手最期望看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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