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的N种打开方式
对于我而言,这次任务意味着很多第一次,第一次来到非洲,第一次参加无国界医生,第一次只说英文而不是中文,第一次真正一个人生活,第一次自己给自己煮东西吃;很奇怪,自己竟然适应得很不错。
在博城无国界医生项目的宿舍里,我们有厨师负责做饭,所以工作日的午餐和晚餐都不用担心,周末的时候厨师要休息,没有饭菜提供。由于我到达这里的第一天是周末,这意味着没有早饭,没有午饭,没有晚饭,我在厨房里翻呀翻,找到一包美国产方便面煮了吃,在冰箱里发现一点儿前一天不知道谁的剩菜,放在面里煮了,很好吃,就是有点儿淡;午饭吃的什么忘了。晚饭时,大家一起吃印尼同事做的特色菜。事实证明,在任何一个项目上,最受欢迎的人永远是会做饭的人。
每周都需要服用抗疟药,只有一个让我很愤愤的副作用存在:做噩梦,每天一个,每个还都不重复,每次我都会从梦中惊醒。最近的一个噩梦是梦到了去世的父亲,我是哭着醒来的。早上跟其他同事交流,发现至少有两个人的副作用跟我一样,呵呵。大家劝慰我,这副作用总好过恶心、呕吐、抑郁吧,坚持下,以后慢慢就好啦。还是忍着吧。
洗澡的时候发现没有热水,没有热水,没有热水!这件事对于一个常年生活在北方的同志来说真是不可思议,幸好天气热,水是温的。我在浴室里摔了一跤,好在没受什么伤,然后一直在想,千万不能生病,千万不能有意外,不然,当你无法照顾自己的时候,会觉得非常无助和沮丧。
当然,现在还好。
早上起来,先煎个鸡蛋当早餐,然后大家一起坐车去医院。经过两天的交接,前任刚果医生即将离开,剩下我和提前10天到达的菲律宾医生两个人。到目前为止,病房里还不算太忙,但是大家都说,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忙得要死。不过看到病房里可爱的小宝宝们,心情就无比好。他们真的好可爱,而且生命力顽强。
这里的人没有基本的医学常识,有很多的重度先兆子痫和子痫发作,每个月的数量估计比我在国内一年看到的都多。女性生孩子地点的第一选择是家里。大多数怀孕的准妈妈都是在家里生产,直到出现很严重的问题才来就诊。有些则是因为距离太远,无法及时到达,有些是因为没有钱付到医院的路费。这也是为什么几乎每周我们都会有危重孕产妇的抢救发生。
幸运的是,我们有一台几乎可以说是全新的超声机器。每当有妈妈们来就诊的时候,最起码我们不用使劲猜测子宫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能从屏幕上看到胎儿在子宫里的状况,以便迅速决定如何处置。
到5天,我就见到了子宫破裂、胎盘早剥、胎死宫内,以及各种各样的梗阻性难产、子痫。可是这里的人们仍然非常乐观地生活着。
有个病人,三次怀孕,两次宝宝生下来的时候都没有了呼吸,这次也是进入临产状态后一天才到达医院。我们及时给她做了剖宫产,宝宝是个女孩,活了下来,这个病人高兴得在手术进行中就开始唱起歌来。我还是头一次见识到这种不寻常的手术,只好把她的歌声作为背景音乐伴奏来欣赏。
虽然我们有两个医生,但是由于有源源不断的病人前来,尤其是在周末的时候总是很忙碌。每次做完手术,出一身大汗,总觉得自己快要虚脱了,但是下一台呢,依然撑了下来。人的极限真是无穷啊,难怪总有人说。医生只要一站到手术台上,都会站到最后一刻。
现在,我虽然离开了非洲,离开了我曾经工作过的塞拉利昂,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能够再回到那片我心心念念的土地,但我知道,我的一些同事仍然工作在那里。我希望,无论身在何方,我都能够尽一分努力去帮助那里的人。
这几年里,世界上发生了很多与公共卫生和人民健康有关的事件,2014年的埃博拉,2016年的寨卡,这些流行病似乎离我们很遥远,但是也有可能变得非常接近。看新闻的时候,我会不由自主地关注非洲的发展和建设,欧洲的难民危机,因为自己的朋友们和同事们,还有那些我并不认得的救援人员,仍旧奋战在第一线,希望他们一切安好。
以前一直以为,出任务就像间隔年,做一次,最多两次,我就会踏踏实实地回到北京,继续当医生,继续两点一线在家和单位之间奔波。如今,6年过去了,发现自己仍然走在这条拯救他人,让自己内心宁静的路上。其中甘苦,只有自己知道,而自己却是乐在其中。
回头看看自己在第一次任务中写下的日记,颇多感慨,也颇多乐趣。2011年从塞拉利昂回国之后,那些人和那些事,一直在我的脑海中挥之不去,其中有快乐的重逢,有悲伤的相聚,还有意料之外的命运的捉弄。有些事情,实在是我们无能为力的。
是的,世界很大,当你和陌生人擦肩而过时,绝不会想到,在未来与他们再相遇,或者即使相遇了,你们也不会辨认出彼此;世界也很小,你会发现,他们一直在那里,在你的心里,从未离去。
在此书出版过程中,我的家人和朋友王云飞、安泽轩、杨桐、郑北星给予了我极大的支持和帮助,你们是我一直前行的动力。
感谢北京大学医学部的诸位同学、校友,感谢你们在2011年至今这段漫长的日子里,当我在异国他乡奋战时,对我家人的照顾与支持。
感谢无国界医生香港办事处和北京办公室何丽庭、魏保珠、迟莹莹给予此书在背景资料、图片选择上的全力支持。
原谅我这一生不羁放纵爱自
任何一个人生中的重大决定,在刚刚开始时,可能只不过是个模棱两可的想法,在脑海中一闪而过,下一秒就不知道被什么其他的念头占据了。而真正付诸行动时,也往往抱着侥幸,甚至感到缥缈。毕竟,关于未来,关于未来所有的一切,都是未知的,没人能给你明朗的指引。而大部分人(我也在内)的反应都是恐惧,因为我们不知道,在鼓足勇气真正踏出那一步时,我们将要面对什么。
申请成为无国界救援人员也是一样,网站上列出申请加入前,你要再三考虑的一些问题:
你能否适应项目所在地的基本的住宿条件?
你的家人是否理解并支持你的这一决定?
在项目上工作有可能会有很大的压力,你能否承受?
如果对于这些问题的回答都是;你才能送出你的申请。
我身边的很多人,相干的,不相干的,都会对我提出同一个问题;为什么为什么你就突发奇想,并且将想法付诸实际?为什么你愿意以离职、离家作为代价,去贫穷战乱之地,去挑战自己的极限,去换取一个并不确定的未来,去帮助那些与你的生活毫无关系,并且毫不相干的人们?在我结束6个月的项目回到中国之后,他们也总会好奇地一再探究。这估计是所有知道我参加无国界医生的人都想要问我的问题吧。
怎么说呢,可能是因为两个不同方面的原因!
作为一个医生,总是愿意帮助那些需要帮助的人,救死扶伤,这是医生的天职。从踏入医学院的那一天,我们就通晓希波克拉底誓言,并紧握右手,在师长的带领下背诵了医学生誓词:
健康所系,性命相托。
当我步入神圣医学学府的时刻,谨庄严宣誓:我志愿献身医学,热爱祖国,忠于人民,格守医德,尊师守纪,刻苦钻研,孜孜不倦,精益求精,全面发展。
我决心竭尽全力除人类之病痛,助健康之完美,维护医术的圣洁和荣誉。救死扶伤,不辞艰辛,执着追求,为祖国医药卫生事业的发展和人类身心健康奋斗终生。
那时我就知道,有一天,我会去做志愿者,尽己所能,为这个世界作一些贡献。
另外一个原因,是因为我的父亲。
父亲早年供职于远洋运输公司,周游世界,常年在外。虽然很少见到他,但他却对我影响至深,也许是因为遗传,我们的灵魂都有流浪的天性,不甘于安稳的生活。他每每跟我说起,小的时候放羊,总想知道大山外面的世界是个什么样子?若干年后,他终于实现了自己的理想,走出大山,放眼世界。我对此有极大的共鸣,所思所想,与父亲达到惊人的一致。也要多看看这个世界,看看别处的人们,是怎样生活的,看看中国以外的世界,究竟是个什么样子。
所谓命运,有时会让你觉得巧合得无所适从。在我降生的头6个月里,父亲远在波斯湾,从未见过我的样子;而我儿子诞生的整个过程,父亲都陪在我的身边,在尽享天伦之乐6个月后的某个清晨,他没有任何征兆地猝然离我们而去。
时间却永远停止在2009年的秋天。
不过,我想,父亲走的时候是没有遗憾的。他这一生,游历四方,当过兵,经历过战争,最终回归平淡生活,却拥有普通人所没有体验过的生活和阅历。
父亲的离世让我看到,人永远不知道哪一天是自己在这世上的最后一天,而一旦这一天到来,我们就没有时间了。我开始反思生命的无常,蓦然意识到该开始有所改变了,去做自己一直想做但没有勇气去做的事情。不然总有一天,我会深深懊悔。
于是,我拿出纸笔,一条一条地,写下自己要做的事情,不断督促自己,是时候开始行动了。
排在第一位的,就是无国界医生。在这个世界上,有一群理想主义者在行动。他们能,为什么我不能?
2010年的盛夏,当我看到无国界医生给我发来的录取信件的时候,我就知道,是时候该出发了。
第一站;塞拉利昂。
在中国,塞拉利昂为人们所知大多是因为2014年埃博拉在西非三国(塞拉利昂、利比里亚、几内亚)的爆发,世界卫生组织将其宣布为全球性的公共卫生危机,在疫情爆发的一年多,这三个国家共有超过2.85万人人确诊埃博拉,有超过1.3万人死亡。受埃博拉影响的不仅仅是受灾地区的普通民众和医疗人员,还有当地本就脆弱的公共医疗体系,以及赖以生存的经济。
当身在遥远中国的我们听到有多少例的死亡病例,有多少例感染病例时,会觉得这是非常恐怖的事情,但如果你去过塞拉利昂或者非洲其他贫困国家,就会知道,在那里因为疟疾死亡的人数,或者因为患病但无法及时得到救治所导致的死亡人数,实际上远远高于埃博拉致死的人数。在这里,疟疾、霍乱、结核病、拉沙热才是最可怕的杀手。根据世界卫生组织2016年的统计,塞拉利昂的孕产妇死亡率居世界首位(2016,WHO)。
2011年3月至9月,到塞拉利昂出任务是我加入无国界医生后参与的第一个任务。我被派往塞拉利昂的博城,在无国界医生项目医院Gondama Referral Center做妇产科医生。在那里,我每天都在见证死亡与新生。不知道有多少病危妇女,行走在挣扎着拯救自己的路上。工作确实很累,可是有幸帮助这些孕妇的喜悦,让我更加认同我的工作,也从中收获了许多经验,我很幸运,也很满足。 利用工作的空余时间,我将6个月的经历转换成文字。现在有幸能让更多的人通过我的文字感受到非洲不一样的生活。
在整理此书准备出版之时,我已经离开塞拉利昂6年了。在这6年里,我作为无国界医生的一员,辗转于亚非大陆的不同国家,为那里的人们带去力所能及的帮助,无论是在拥有古老灿烂文明的阿富汗,还是在古人类发源地之一非洲之角索马里,虽然身处的环境对个体而言称得上是艰苦,但对比当地人的生活,作为外国人所能拥有的一切已经可以说得上是舒适了。当你面对需要走上几天路才能到达医院寻求帮助的妈妈们时,就会觉得,无论自己为之付出了什么,能够在医院里帮助她们,一切都是值得的。
一路走来,给我带来最为深刻的感动和震撼的,其实是所有我接触过的当地人;我的病人们。他们的乐观、快乐、直面困苦生活的勇气,对未来的期盼和向往,深深感染着我,也是鼓励我一直走下去的动力。
本书的出版,不仅仅是自己跨国救援经历的心路历程,更希望借助这本书,我的经历,让更多的人了解生活在世界上另外一个角落的人们,了解他们的生活,关注他们,并且尽我们所能到给予他们力所能及的帮助。
《拼命活成自己喜欢的模样》作者安娜原本拥有受人尊重、稳定的工作,但她在2011年经历了一件生活大事以后,对人生有了新的思考和理解,她放弃了自己原本安稳的生活,加入无国界医生组织,开启了一段不一般的人生经历。
无国界医生是一个著名的国际人道主义救援机构。安娜加入以来先后被派往阿富汗、巴基斯坦、索马里兰和塞拉里昂等地,参与无国界医生工作。在这里,她遇到了一群和自己既一样又不同的志同道合的人,他们一起忍受寂寞、克服穷苦和悲观、面对死亡和疾病,一起经历了一段不平凡的生活。
本书是作者对于自己的选择,以及一路走来的所思、所想、所感,希望可以让读者看到人生的另一种选择,一段不一样的旅程和她与身边的人为了理想所付出的努力。
这本书能够给每一位正在努力生活的人以悲伤、感动、温暖,让我们能够更有信心和力量的生活。
《拼命活成自己喜欢的模样》追着生命跑!中国版《夜班医生》,一部充满力量、温暖、感动的作品!80后中国首位无国界妇产科医生安娜在非洲塞拉利昂救援工作的真实记录。别人逃离,她选择走进,经历死亡与战争。当你面对需要走上几天路才能到达医院寻求帮助的妈妈们时,就会觉得,无论自己为之付出了什么,能够在医院里帮助他们,一切都是值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