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种甜品
“有一种甜品,叫凤凰奶糊。”我对每一个来广州的外地朋友、每一个还不知道这种甜品的本地朋友这样说:“你一定要试一试凤凰奶糊。”“还有,你一定要趁热吃。”“还有还有,你一定要去西关吃。”
去西关,民风保守,敬请莫要穿得太过香艳以致人人侧目,最好如丐帮弟子下山。
又:可在街上当街乱吃大嚼,不顾仪态。
“记住,云吞面可吃欧成记,虽然算不得太老的店。伍湛记是粥;买零食去第十甫,经过趣香可买一袋鸡仔饼;顺记的新鲜椰子及香芒雪糕一定要试,吃正餐及夜茶可往陶陶居及广州酒家……”
“咦,看来口腹之欲还是重要的。”
“沿途可瞻仰骑楼奇观,若要此行更为刺激,随街碰到卖龙虱的可以买两只硬往嘴里塞。”
而实情是,每当我领着外地来的朋友们在广州的西关游荡的时候,从来就只把他们往一家店里领——南信甜品店。南信甜品店不单卖甜品,牛三星粉/面、云吞粉/面、牛腩粉/面,各种馅料布拉肠粉……通通都有商量。
在朋友们津津有味地吃着这些广州人不想正经进餐而又需要给肠胃作点铺垫而发明出来的小吃的时候,我总是有些心不在焉兼迫不及待:我在等着他们开始吃甜品。一俟他们吃得差不多,我就开始奔向甜品窗口让店家开始炮制那道我心目中最伟大的甜品。
我经常逼着人家连进三碗甜品:姜撞奶、双皮奶、凤凰奶糊。顺序不能错,因为一道比一道甜。
姜撞奶,用鲜榨的姜汁放在碗底,把牛奶冲进去,很快就可以看见牛奶凝成豆腐花一样的一碗,吃起来是大部分人都能接受的味道,香、滑、轻。
双皮奶,刮起炖好的水牛奶面上的那层奶皮放在碗底,在用剩下的奶和蛋清混好,再炖。端出来的是凝固的一碗雪白。可以吃热的,可以吃冰的,香、凝、腻。
好了终于说到凤凰奶糊:
牛奶和蛋黄混均匀,然后放在火上慢慢搅,直要搅到牛奶将滚未滚的临界状态,牛奶和蛋黄会变成一种糊状,如果不到临界点,它们还是混了蛋黄的牛奶,如果过了临界点,立刻变成牛奶鸡蛋花——这就是说,每一碗凤凰奶糊,都必须是那种美妙临界点刹那的产物。
当然我是在说一种甜品,可以完全忽略掉制作的层面,但问题是这种甜品吃到你的嘴里时,那种香甜滑腻得让你目瞪口呆的程度。呃,那就是西关,我心目中的西关的味道。
这种甜品的香腻让一个南京来的朋友、若干广州的本地朋友腻得在白天鹅酒店喝着浓茶对着珠江发了一下午的呆。让一对从杭州来的朋友腻得当场满头大汗且要喝醋压惊。嗯,让一位原来在广州现在去了北京的嗜甜的美女唔的一声,呻吟着说:“啊,耳边响起《欢乐颂》。”
有一种甜品,是如此这般地香甜滑腻,以至于完全可以向你具体地诠释什么叫幸福圆满。
——你一定要试一试。
在巨大的厨房里表达满腔的热情和爱心
先假设你是个说普通话的人,到了广州。
首先,你发现你像到了另一个移民星球。暖昧的四季,燠热潮湿的天气,像一脚踏进了焖烧锅。然后,你发现你什么都听不懂,连猜带琢磨地愣听,还是不懂。终于你找到了要热情地接待你的广州人,他们总是不分青红皂白就把你往吃饭喝茶的地方领。而这里,在吃饭喝茶的地方总是人满为患。
他们让你喝茶,喝汤,吃生猛海鲜,吃各种贝壳,吃鸟,吃蛇,吃龙虱,吃田鼠,吃猫,吃狗,吃禾虫,吃各种你觉得千奇百怪匪夷所思的东西。他们总是在不停地商量下一站去哪儿吃饭喝茶,尽管这一顿还没吃完,而你已经撑得只有两只眼珠子偶尔还能吃力地转动一下。
他们的主食总是要吃米饭。最后一道菜总要蒸一条鱼。他们一顿饭结束的信号是找侍者要一把牙签。有时候他们结完了账,不知不觉地叼着牙签就大模大样地走在大街上了。
如果你在广州待的时间长一些,你还会发现广州人会全神贯注地关注你的健康,他们通过热情地建议你吃五花八门的各式各样的汤水菜肴炖品来调理你的身体。他们觉得你的身体里有清不完的湿和热,他们告诉你现在正在吃的这盅炖品是温补或者大补的,还有,这个菜寒凉,那个菜上火,等等。
如果你们中间少了那张饭桌,少了茶楼食肆那种轰轰烈烈的人声和排山倒海的场面,那么广州人对你的那种满腔的热情和爱心,真是不知如何表达才好。
而身为生活在这样一个城市这样一种氛围里的男男女女,你多少都有点额外压力——要不然你至少会做一点吃的,要不然,你就得特别会吃。P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