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帮我向维奥拉问好。”他的声音在空荡荡的楼梯间产生了一波波的回音。
坐出租车是伊索特小小的享受。通常情况下,她是不会选择坐出租车上班的。但是如果必须这么做的话,她宁可支付黑色出租车昂贵的车费,以避免地铁的肮脏,或是交通高峰时刻公交车里的推推搡搡。
伊索特向后靠着,看着黑漆漆的街道。车辆很不耐烦地慢慢蠕动着。伦敦街上到处挤满了下班回家或夜晚刚出来的人。下班的人开车疾驰,涌到公路上,把那些仰着头背着相机的旅游者们推到角落。雨已经停了,但黏糊糊的水坑上面漂着油,显得滑溜溜的,所有的人行道都湿漉漉的反着光。
司机伏在方向盘上,装饰品在后视镜边上摇来摇去:一个普通的十字架,一张有着深色眼睛的孩子的照片,一只塑料米老鼠。他的眼睛偶尔掠过镜子,看着她。她缩进外套里,盯着车窗外面。收音机哔哔啵啵地响着。
汽车喇叭嘟嘟地响着,有人生气地喊起来。一个醉汉摇摇摆摆地穿行在汽车之间,手向前伸着,好像看不见似的。一个骑自行车的人转个急弯绕过他,自行车上的男人扭过头来,嘴巴生气地张成圆形。醉汉蹒跚地走过出租车时,伊索特陷进座位里。她不由自主地扫了一眼他的脸,看着他空洞的目光移到她脸上,又移开去。他有点儿像流浪汉。她眼睛的余光瞄到一个突如其来的动作,同时听到瘦骨嶙峋的手指猛敲玻璃的声音。他的拳头砸向了她的车窗玻璃。伊索特跳起来,咬着嘴唇内侧。司机转过头,骂骂咧咧地换挡,开走了。
伊索特小心地举起手指,她能尝到一股血腥味。该死的。那个醉汉迷茫的表情深深地刻在她的脑海里,那张凝视的脸就像一幅模糊不清的漫画。她不喝酒的。她从来都没有把自己沉溺在那样一种遗忘之中的欲望。她的记忆中也没有空白。她喜欢在别人放松的时候享受那种控制一切的感觉,他们说话太随意了。她参加过一些派对,那些她不认识的人吐露他们的秘密,低声谈论他们的性取向问题,坦白通奸的事实。这种脆弱让她感到害怕。为什么会有人对自己做这样的事呢?
“她今天睡了很久。”护士提醒伊索特。她摇摇头,指着角落里的一张床,床上的被子微微隆起。是人睡在里面的形状。那形状很窄,像是犁耙翻起的一个小土垄。
维奥拉第一次被送进医院时,伊索特还以为她能痊愈。这九年时间里,维奥拉看过好几个治疗师,还在精神科病房里待了一个月。经常是刚刚有点起色,很快情况又变糟了。这是她第三次住进医院。她想要避开人群的行为已经持续了好长一段时间。
伊索特小心地向前移动。维奥拉对面床上的一位年长的病人躺在被套上,靠着枕头努力地织着毛线,紫色的毛线线圈从床上垂落下来。她抬头看看伊索特,微笑了一下。伊索特回报了一个微笑,但是却尴尬地发现她居然没有穿内裤。护士们没有告诉她吗?为什么只是把被套围在她周围呢?伊索特赶紧看向别处,拉过一把椅子坐在她妹妹的床边。
维奥拉仰躺着,身体直直地,眼睛闭着,被单在她的胸前折叠着。她没有任何动静,似乎没有意识到伊索特在旁边。
“维奥拉,是我。我说过下班以后会来的。记得吗?”没有任何反应。伊索特往前坐一点,端详着她妹妹的脸。一根黄色的细管子从维奥拉的右鼻孔里伸出来,横过她的脸颊,伸到她耳朵后面。管子用几根透明胶带粘在皮肤上,被粘住的皮肤都起皱了。液体卡路里正通过管子慢慢爬进维奥拉的胃里。
维奥拉突然翻动了一下,她低下头拱起身子,头转向侧面,似乎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拂过脸庞,或许是被树枝拍打了一下,抑或是昆虫撞了上去。(P10-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