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已经比去年给得多了，”管家说，“再加上你的那两袋。就更多了。这些人胃口很大，你是填不饱他们的。”他吩咐家丁劝村民们离开。
“慢。”邢辙望着面带饥色的村民，听着拖儿带女的哀求，阻止管家道，“再增加几袋，你去告诉我爹，就说是我的意思。”
邢辙回到屋里，想向父亲解释增加救济米的事。父亲摇摇手，要他别说，还示意他坐下。
“这个家迟早是你的，”父亲吸着水烟，“趁你在家，我不妨先把这里的情况告诉你。红螺村一共有5000多亩土地，近200户人家，我们邢家占了3000多亩，其余的除去一部分公地外，归属于另外几十户人家，富裕一点的有近百亩，穷一点的只有两三亩。还有的人家一分地也没有，租种我家和别人家的地，每户大约租种几十亩。这里一年产两季粮食，冬天小麦，春夏稻子。年景好的时候，每亩收成大约是工5。斤麦子、150斤稻子。地租为‘定租’。五成，即每亩每年150斤，不管丰年还是歉年。”
“去掉麦皮和糠壳，佃户们剩不了多少哇。”
“所以，佃户们是舍不得吃面和米的，他们用这些东西去换野荞麦、地瓜、豆饼。那豆饼是榨油后留下的渣滓，原本是给猪吃的。每年这时青黄不接。佃户们只能吃荞麦皮糊糊汤，还要拌糠皮、野菜、地瓜头、豆饼。要是还不够。或者有什么意外的话，他们就向我们或者其他富户借债，月息一分，等有了收成再还。”
“听说宫府的税赋也很重，这税赋是如何计缴的?”
“如果县衙门再摊派下来税赋的话，确实很麻烦，”父亲被烟呛了一下，咳了几声，“税分两种，一种是田赋，按田亩纳税，我们家每年缴纳的不多；另一种是人头税，按人头征，不管有钱没钱，都得缴，其中最重的是壮丁税，还有劳役。”
“佃户们活得下去吗?”
“活不下去也得活啊。前几年，我发现情况严重了，就开始给佃户们一点施舍，遇到年景不好的时候，施舍得更多。富户们都记得洪杨长毛闹红螺县的事，都明白一个道理，不笼络人心，佃户们就会听信长毛等妖孽蛊惑，造反抢劫。杀人放火。”
“明朝末年就有一句话，大明不亡于李贼也亡于满清。”邢辙从内衣口袋里拿出银票递给父亲，“我这次回来带了一些银票，我想，如果村子里有谁想卖地，就替我买一些。”
“为何要买地?这一大家子的财产以后不都是你的吗?”
“做小辈的怎么能坐享祖宗积攒的财产呢?有孝心的还得添砖加瓦才是。”
“那也好。还有一件事，前不久，我托人替你说了一门亲。”
“一门亲?”邢辙惊诧地看着父亲。 “是的。那姑娘叫杏儿。她家离我们这里有100多里地，也是个大户人家，还是书香门第。杏儿温和文静，读过几年诗书，写得一笔好字。千万别错过这个机会。”
“杏儿裹小脚吗?”邢辙调皮地一笑。
“她是汉人。这年头，家境好一点的汉家女孩哪有不裹小脚的?你在外面留洋两年，老祖宗的做法看不惯了，这叫数典忘祖。挑个黄道吉曰，把她娶回来。”
“不行。我要和杏儿见一面，要杏儿满意。”
“杏儿没出过远门，没见过市面，如果你和她见了一面，又不要她了，叫一个大闺女怎么活，有什么脸面再找婆家?”
邢辙低头不语，却坚持着。
父亲想了想，觉得儿子毕竟是个在外面闯荡多年的人，沾了点新名堂，硬拧恐旧不行，于是说：“好吧，就依你的。”
邢辙的父亲写了一封信派人送到杏儿家。杏儿的父亲在外埠做过买卖，读过点新文章，比较开通，看了信后立即择定日子，请邢家父子过去相会。
相会那天，邢辙特意穿上北洋水师宫服，抖擞起精神，骑上高头人马，一副英雄气派。邢辙的父亲一身长袍马褂，干净利落，乘坐一架青布小轿。
日头升得很高时，邢家父子来到一个村口，管家模样的人迎住他们，领他们进村。他们老远就看到一排高墙深院，红漆大门的台基上等候着许多人。
邢辙一到台基前就翻身下马，跟随父亲上前抱拳，向杏儿的父亲问安。
杏儿的父亲急忙迈下台基回礼，并且仔细打量了一番邢辙，而后转向邢辙的父亲，说：“令郎英武，如你年轻时一般，将来定成大气候。”
“哪里哪里。”邢辙的父亲谦逊地回应。
杏儿的父亲满脸堆笑，挽着邢辙的父亲迈上台基，跨过门槛，穿过“一进”，来到“二进”的客厅(专门接待近亲和贵客的地方)。杏儿的母亲旱就等候在那里了，一见到邢辙，笑得合不拢嘴。
“二进”的客厅很高，厅内两边是二层楼的厢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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