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仲马的《基督山伯爵(精)》中,主人公邓蒂斯在成功越狱并找到宝藏、获得巨额财富后,不是以我们在中国复仇文学或武侠小说中所常见的那种让仇人在短时间之内迅速死去的方式报复,而是做好了完美的复仇计划,利用自己所拥有的财富,以合法的方式复仇。他主张“要报复一种迟缓的、深切的、永恒的痛苦”就应该“以同样的痛苦来回答”。这有点类似《天龙八部》中“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的武功招数。他的复仇方式很迂回,先是展开调查,弄清楚他的仇人是谁,为此还冒险到卡德鲁斯开的杀人越货的小客栈去投宿,送给贪婪的卡德鲁斯一颗钻石,诱使他说出黑幕。他将维尔福遗弃的私生子带到宅邸,收留他,并培养他上等人的举止,以便有朝一日揭穿道貌岸然的维尔福的伪善。在这个私生子出于自卫杀死卡德鲁斯后的法庭审判中,基督山伯爵以证人身份当庭揭露维尔福犯下的罪恶,使维尔福面对自己遗弃的儿子像泄气的皮球一样瘫坐在公诉席上,从此身败名裂……
《基督山伯爵(精)》是大仲马最优秀、最受人欢迎的通俗小说之一。小说通过青年水手被告密而遭迫害,越狱后化名基督山伯爵报恩复仇的故事,揭露了法国七月王朝时期一些上层人物的罪恶发迹史,暴露了复辟王朝时期法国司法制度的黑暗,同时宣扬了大仲马所主张的社会哲理:赏善罚恶。小说以引人入胜的故事情节和精湛完善的艺术技巧,博得了无数读者的青睐。
第二章 父与子
拐进梅朗林荫道,唐代斯走进左侧的一栋小楼。楼道里非常昏暗,他一手抓住栏杆,一手按住狂跳的心口,飞快登上五楼,在一扇半开的房门口停下脚步。这就是他父亲居住的斗室。
老人还没有听说“法老号”抵港的消息,正站在一张椅子上,双手颤抖着绑扎花草。这几株早金莲和铁线莲枝蔓缠绕,直顺着窗前的架子向上爬。
突然,老人感到被人一把抱住,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叫道:
“爸爸,我的好爸爸!”
老人叫了一声,转过身来,见是儿子,便浑身颤抖,脸色惨白,一下子倒在他的怀里。
“您怎么啦,爸爸?病了吗?”小伙子不安地问道。
“没病,没病,亲爱的埃德蒙,我的儿子,我的孩子,没病。只是没想到你回来了,这样猛一见到你,喜出望外……噢,天啊!我高兴死啦!”
“喂,爸爸,冷静点儿!是我,真的是我!大家总说快乐不伤人,因此我就悄悄溜了进来。唉,冲我笑一笑,不要这样直愣愣地盯着我。我回家来了,咱们能过上好日子了。”
“唔!那太好啦,孩子!”老人又说,“可是,怎么能过上好日子呢?你不再离开我了吗?唉,跟我说说你有什么喜事。”
“我庆幸因别人家丧亲而得福,但愿得到上天的宽恕,”年轻人说,“不过,上天明鉴,我并没有渴望这种运气,但是好运来了,我也实在没有伤感的情绪;爸爸,我们的好船长勒克莱尔死了,由于莫雷尔先生的大力提拔,我很可能接替船长的职位。您明白吗,爸爸?二十岁的船长,薪水一百金路易,还能分红利!像我这样一个小小的水手,从前不是连做梦也不敢想吗?”
“是啊,我的儿子,是啊,这的确是件大喜事。”
唐代斯把兜里的钱全倒在桌子上,一共有十二枚金币、五六枚银币和一些零钱。
老唐代斯的脸豁然开朗,问道:
“这是谁的呀?”
“是我的呀……是您的呀……是咱们的呀……拿着,买些吃的来,开心一点儿,明天还能挣来钱。嘘!有人来了。”
“可能是卡德鲁斯,他听说你回来,准是来向你问好的。”
“哼!又来这一套,口是心非的家伙,”埃德蒙咕哝道,“不过,还是算了吧,总归是邻居,帮过我们的忙,应该欢迎。”
埃德蒙嘟囔的话音刚落,门口果然探进卡德鲁斯那须发蓬乱的黑脑袋。他有二十五六岁,手里拿着一块布料。他是裁缝,打算用这块布当衣裳衬里。 “嘿!埃德蒙,您回来啦?”他操着浓重的马赛口音说,同时咧开嘴笑,露出满口如象牙一般的雪白牙齿。
“是啊,邻居卡德鲁斯,您这不看见了嘛,有什么事要我帮忙,尽管开口。”埃德蒙答道,他讲话虽然客气,却难以掩饰他的冷淡态度。
“刚才我去码头,想配一块栗色料子,不料碰见了我们的朋友丹格拉尔,才知道您回来了。于是,我就赶来了,”卡德鲁斯接着说道,“来跟朋友握握手,高兴高兴。嘿!小伙子,看来您发财啦?”裁缝边说边斜了一眼,看见唐代斯放在桌子上的一大把金币和银币。
唐代斯看出邻居的黑眼睛里闪现着贪婪的目光。
“哎,您可真精啊,跟莫雷尔先生的关系搞得很近乎吧?”
“莫雷尔先生对我一直非常好。”唐代斯答道。
“哎!想当船长嘛,就得巴结点儿船主。”
“我希望不巴结也能当上船长。”唐代斯回答,然后他转向父亲说道,“对了,爸爸,现在我看到您了,知道您身体康泰,什么也不缺,我想请您允许我去卡塔朗村看看。”
“去吧,孩子,”老唐代斯说道,“愿上帝保佑你妻子,就像保佑我儿子这样。”
“他妻子!”卡德鲁斯说,“您也太性急啦,唐代斯老伯!好像她还没有做他妻子呢。”
“是还没有,但很可能不久,她就是了。”埃德蒙回答。
“不管这些,不管这些,”卡德鲁斯说,“您急着去看看,还是明智的,小伙子。”
“这话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梅色苔丝是个漂亮姑娘,漂亮的姑娘断不了有恋人,尤其这一位,后面跟着的总有几打。”
“真是呀!”埃德蒙说着,微微一笑,但笑容里露出一丝不安的神色,他拥抱了父亲,点点头辞别卡德鲁斯便出门走了。
卡德鲁斯又待了一会儿,才离开老唐代斯,下楼去见在塞纳克街头等候的丹格拉尔。
“怎么样,你见到他啦?”丹格拉尔问道。
“我们刚分手。”卡德鲁斯回答。
“他跟你提起有希望当船长的事了吗?”
“听他那口气,就好像他已经是船长了。”
“别忙!”丹格拉尔说,“我看,他未免太性急了。哼!他还没当上呢。”丹格拉尔又来了一句。
“真的,最好他当不上,”卡德鲁斯也说,“要不然,往后都没法跟他说话了。”
“如果我们愿意,”丹格拉尔又说,“那他就只能保持现状,也许还不如现在呢。”
“你说什么?”
“没什么,我这是自言自语。他还一直爱着卡塔朗村的那个美丽姑娘吗?”
“爱得发狂,他到那儿去了。我若是没弄错的话,这方面他可不会顺心。”
“你说明白点儿。”
“何必呢?”
“你想象不到,这事可能很关键。你不喜欢唐代斯吧,嗯?”
“我不喜欢傲慢无礼的人。”
“那好啊,跟我说说那个卡塔朗姑娘的事吧。”
“我了解的也不很确切,只是根据见到的一切情况判断,正像我跟你说的,那位未来的船长,怕是要在旧诊所那条路周围碰上麻烦。”
“你看到了什么?快说呀!”(P6-9)
如果进行一次民意测验,询问在古今中外的通俗小说中,哪一部在世界上拥有最多的读者,而且从出版至今一直成为畅销书,那么回答《基督山恩仇记》或《基督山伯爵》的人,恐怕不在少数。不管怎么说,《基督山伯爵》自1844年在《辩论日报》上连载,就引起极大的轰动,一百多年来始终畅销不衰,译成多少种文字,发行了多少亿册,又有多少人捧读过,大概很难统计了。
这种费时费工的大规模调查,自然不会有人去组织。但是译者在大仲马的故乡法国逗留期间,却参加了一次别开生面、有趣到了滑稽程度的调查问卷。
事情发生在基督山城堡。不过,这座城堡不在基督山岛上,而是建在巴黎西部远郊的圣日耳曼昂莱。那里有法国国王弗朗索一世的行官;也正是在那个地区,大仲马写出了《三个火枪手》、《基督山伯爵》等脍炙人口的小说。大仲马把那里看做第二故乡,并以基督山伯爵自居,一心想当堡主,却苦于没有自己的城堡。1847年有一天,大仲马发现一块风水宝地,位于圣日耳曼昂莱山脚,俯临塞纳河,他便买下一片坡地,请来一位建筑设计师,说道:
“我要造一座文艺复兴风格的城堡,配一座哥特式小楼,建在小湖中央。花园要建成英国式的,带几条小瀑布。”
“我这可办不到,仲马先生!这是一座黏土山丘,您造起楼来,要滑进塞纳河的。”
“您尽可以挖到岩石层,建造两层地下室。”
“这样一来,造价会高达二十万法郎!”
而大仲马的回答,足以刻画出他那豪爽的性情:
“但愿如此!”
整个计划如期实现。1847年7月25日,这座新建筑命名为基督山城堡,应邀前来庆贺乔迁之喜的客人多达六百多名,盛况空前。更加令人惊叹的是,这种盛况持续了几年,每天食客如云,高朋满座;其中许多人,大仲马连姓名都不知道,可见他的气派,比起基督山伯爵来,有过之而无不及。
大仲马并不因此而停止创作,他往往让宾客饮酒作乐,独自躲进湖中命名为伊夫堡的小楼里,将如潮的文思、奇妙的构想化为文字。
基督山城堡近似文艺复兴时期的建筑风格,符合大仲马所追求的华丽。但华丽中也有文学家的特色,如窗帘的大挂钩上,饰有大仲马所喜爱的作家的侧身像。客人见挂钩上荷马、莎士比亚、歌德、拜伦、雨果等人的侧身像,奇怪地问道为什么没有堡主本人的,大仲马则回答:“我嘛,住在里面!”
但时过不久,大仲马就不满足于“住在里面”了,他让人给他雕刻了一尊半身像,堂而皇之地安放在门厅的正位,还配上一条座右铭:“我爱爱我的人。”
其实,这条座右铭,大仲马只讲了半句,而他在《基督山伯爵》一书中,才表述了完整的意思,那就是:“我爱爱我的人,我恨恨我的人。”正因为如此,我的最初译本取名为《基督山恩仇记》,也是有所指的:书中两大主线并行不悖,报恩报得彻底,报仇报得痛快。这非常符合中国读者的心理,而《基督山伯爵》深受中国读者的喜爱,就不足为奇了。
基督山城堡在风风雨雨中,历时一个半世纪,几经易手,也显出了沧桑老态,作为文物亟待修缮。果然有喜爱大仲马的作品而愿意出资者,最有名的要数摩洛哥国王哈桑二世,可以说他爱屋及乌,出资将基督山城堡整修一新,改成博物馆,使大仲马文友会有了落脚之地。
无独有偶,英国一位富婆,是大仲马小说迷,她愿意将自己的财产捐赠给大仲马文友会,只要该会根据她列出的问题,举行一次问卷调查。这是百万英镑的巨额捐赠,大仲马文友会当然不敢怠慢,哪怕英国富婆所列的问题大多令人啼笑皆非,也要当做富有探讨价值的问题,严肃地印在问卷上。译者到基督山城堡参加书市的时候,就目睹了工作人员分发问卷的情景。
那场景有趣极了:人们看了问卷,就像欣赏奇文那样兴奋,以各自的情趣和想象力,认真地回答了这样的问题(这里仅举出有关《基督山伯爵》的一小部分问题):
埃德蒙·唐代斯得到的财宝,您估价有多少?他使用了多少?还剩下多少?
您认为剩下的财宝,仍埋藏在基督山岛上,还是转移到了别的地方?书中有什么暗示或线索?
您认为这批财宝下落如何?是否被后人发现?您看到什么历史文献上记载了此事?
基督山伯爵和海蒂扬着白帆消逝在海上,您认为他们会到哪里定居?您是否获悉他们后裔的消息?
如此等等,问题总有二三十个,印了满满两大页。同样滑稽的是,有些答卷者也灵感大发,写下稀奇古怪的答案,同英国富婆的问题相映成趣。譬如我的朋友,法国诗社主席夏尔潘特罗先生,就遗留财宝的问题这样回答:
据可靠消息,大仲马掌握了这批财宝,为了埋藏方便,才建造了基督山城堡。其秘密记在一张隐形纸上,同法里亚神甫发现财宝秘密的那张纸一样,夹在大仲马的一本藏书里。大仲马死后,藏书拍卖,如今下落不明。
中国读者看完了《基督山伯爵》,也可以回答英国富婆提出的问题,不必根据什么可靠的消息或文献,只要发挥想象力就行了。
这个译本邀请陈筱卿教授参加,他译了第三十七章至第六十章,特此表示感谢。
李玉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