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格乡康村
群山环抱的新疆库车县阿格乡,就像被扔在一个破旧的大铁盆里,大盆边缘的铁青色山崖像巨大的锯齿。
四面的山色,随着太阳不同时段的照射改变着颜色,时而这边棕红、那边褐黄,时而这边青灰、那边墨黑。
处在天山神秘大峡谷地带,雅丹地貌的山体,仿佛铁盆长出的斑斑锈迹,山体上没有一丝绿意。这一带山崖上,偶尔有几片云影闪过,也不愿意多停留片刻,打个转就飞走,好不容易盼到几滴雨,瞬间就被地热蒸干。
阿格乡最豪华的水景,是一百多公里外的大龙池、小龙池,还有乡里唯一一座水库——两座山脉聚拢来无缝相接,将库车河的水拦截在奇石巨峰的怀抱。
山体上下和水库四周,草木不生,奇山与异水相拥,这一柔一刚强烈对比形成的耀眼景致,让人震惊,最初冲进视野时,甚至有点儿不真实。
微观的水景九眼泉,躺在水库大坝之下的缓坡地带,瞪着九只水汪汪的眼睛,似乎在等待什么。
阿格乡是新疆维吾尔自治区的贫困乡,维吾尔族人口占总人口的百分之九十九,被称为新疆库车县的北大门,连接北疆的伊犁和巴州。但是天山神秘大峡谷、大龙池、小龙池、苏巴什古城——阿格丰富的自然人文景观和历史文化遗存,并没有给山乡经济带来明显的实惠。
康,就是“矿”的维吾尔语发音。俄矿和新煤矿等好几个大矿,都离康村不远。让人感觉这里的大坑小坑,看起来也像岁月遗留的矿坑。
周围的矿区和部队,每年伸出援助之手,修桥铺路,送医援教,也无法将缺水少地的阿格乡从自治区贫困乡的大坑里彻底拉出来。到了阿格乡, 无论朝哪一条路走,你都感觉自己栽进了一个坑里。
三年前的九月,宁波市的一位主要领导路过阿格乡,走进康村考察,走访贫困户。他发现“康”这个村名的汉字词义跟看到的景象不符,视觉和心理都受到了冲击,当场表示要扶起这个掉在贫困大坑里的乡,让这个叫“康”的维吾尔族村庄,名副其实。
自此,“援疆”一词在康村这个陷在贫困深坑里的村庄,在这个对于沿海城市宁波来说简直是在“天尽头”的村庄,扎下了根。
阿格乡乡长吾斯曼是个幽默而不乏智慧的维吾尔族人,他说,宁波兄弟要来援助阿格乡,阿格乡听到消息就开锅了。他在句子里用的“开锅”,维吾尔语发音是“嗨伊那”,指的是水烧到开锅时的状态,翻译成汉语就是“沸腾”。
在吾斯曼看来,援疆使他们的血液“沸腾”起来,这是当地人们对友好援助很自然的回应。他的话传递出来的感觉是,沸腾这个词,跟热血有关,是指血液温度上升了。来自宁波地区的热情援助让阿格乡维吾尔族兄弟姐妹的血液“嗨伊那”起来,两个地域、两种民族的血液热到了一起,且温度相当。
一壶煮三省
亚森江的妻子捧着碗,喝我煮的奶茶。我说:“一壶煮三省,浙江的农夫山泉、云南的红茶、新疆的牛奶。”
她认真地抿了一口,咂着嘴巴说:“一碗茶,能把三个省份的东西煮在一起,热斯亚克西(维吾尔语:真好)。”她开过十五年饭馆,给南来北往的人倒了十五年的茶,现在捧着这碗茶,她似乎第一次认真考虑我说的这个问题。
她表情有点儿震惊,我知道她懂了,关于水、茶叶和奶的混合,不同地域的东西放在了一个壶里,其实就是融合。
亚森江笑笑,扬起眉毛,反过来幽了我一默:“我们家的新房,是宁波出一部分,村里支持一部分,我们自己拿出一部分,建房的办法好像也跟你的茶是一样的,建设得特别漂亮。”
亚森江的妻子眯着眼睛哈哈大笑:“我想在新房子里请你吃一碗饭,菜是自己种的,分别长在三块菜地里,坡上的那块萝卜、坑里的那块青菜、院子里的那块韭菜,我想混在一起炒,味道也会特别好。”
我知道,他们的新房是宁波援疆指挥部帮康村建设的新农村安居房项目,带浴室、厕所。两百多户村民,每户村民都有一套,每个院落都有菜地和葡萄架。这样的富民安居房,宁波援疆指挥部已经在康村援建第二期了。
房子建好半年了,他们夫妻住在旧屋子里,每天开着四轮电瓶车去看看新房,越看越不相信,这套别墅一样的房子,只出了三万五千元,就归自己了?
他们每天在院子里忙前忙后,种菜种花、搭葡萄架,几条破旧的被褥和毡子堆在屋子一角,从来没敢打开在屋里睡上一晚上。一家五口人(两口子加大儿子、儿媳妇和孙子),住大大的六间房子,还真没想好怎么住。
她怕一觉醒来,觉得自己睡在别人家里。想先在院子里干干活儿,等房子认识了主人,自己慢慢习惯了做主人的感觉,才搬进去住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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