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布·施密茨于2010年搬到上海。为了了解中国的新现实,罗布采访了一系列生活、工作在他身边的普通人群。他向店主、年轻的专业人士和数不尽的人们了解他们的日常生活、他们困苦的过去和支撑着他们的希望。施密茨同生活在这座全中国最具活力的城市中的不同人群建立了深厚的关系,他们的故事通过一条横穿上海核心地带的马路连接在一起。
史明智著的《长乐路》阐述的正是生活在全中国最大城市里一条街道沿线普通中国人的梦想。繁杂的信息令西方世界对这个拥有全球最多人口的国家充满了误解,施密茨用明确的文字让读者们了解21世纪中国个性鲜明的一代。书中每个令人难忘的人物故事都为现代中国增添了另一种质感。一幅幅肖像画同施密茨这个外国记者的发现在这部作品中完美融合。它呈现了当代中国的样貌,没有自以为是的陈词滥调。
史明智著的《长乐路》介绍:长乐路长约3.2公里。
在地图上,长乐路是一段很短的波浪线,位于上海市中心地标人民广场的西南方。我的家在波浪线的西端。从窗口向下望,树叶堆成的华盖常年都在两层楼高处徘徊。
中国极少有这般绿树成荫的街道。19世纪中叶,当欧美国家瓜分这座城市、划界而治时,法国人在租界里种下了这些梧桐。将近一个世纪后,法国人走了,树留了下来。日本人曾轰炸并占领过上海一段时间,但最终他们也从这座城市撤离,梧桐完好无损。随后,共产党来了,经历了“文化大革命”、阶级斗争,很多人英年早逝。这些树依旧傲然挺立。
如今,长乐路上的餐厅、小店琳琅满目,极具小资情调。当我漫步于人行道上,不禁想起这条路见证的那些风起云涌。此处,一个帝国崛起、衰落、又再次崛起。唯有树木恒立。
在长乐路上闲逛之所以让人如此心旷神怡,还要多亏像CK这样的人,正是他们心中怀揣的理想和情怀,支撑起这条狭窄马路两边的各色小店和咖啡馆。这些目光炯炯的外来者将各种梦想层层叠叠垒在一起,希望有机会在大城市里将它们实现。
我想到在大理遇见的那些人心中的梦想,想到亨利在街对面的高楼里分享的有关中国的梦想。我想到了现下充满意味的“中国梦”。
我想到麦琪里的老康、“陈市长”和他的妻子。他们的梦想很简单,只想在自己家里好好过平静安生的日子。
我想到50年代王明一家的通信,想到60年代冯叔和傅姨建设新疆的故事。当时谁又能想到,在50年后的今天,中国人还能肆意梦想、甚至拥有追梦的手段和自由?
1 CK与体制
长乐路长约三点二公里。冬天,等那些错综缠绕的树上的叶子都掉干净了,便能透过光秃秃的树枝,遥望远处由金茂大厦、上海环球金融中心和上海中心大厦构成的标志性的城市天际线。三座高楼毗邻相对,全都要比纽约的帝国大厦高出一截。
底下,人们行色匆匆,无暇欣赏风景。对于马路中段上海第一妇婴保健院的新生儿来说,他们将在今日迎来生命中的第一天;对于马路西段华山医院急救室里的另一些人而言,可能马上要度过生命中的最后一天。这两者之间,是生活,形形色色、面目迥异的生活:一个胡子拉碴的乞丐坐在人行道上吹着竹笛,情侣们手牵着手从他身旁经过;汽车鸣着喇叭,歪歪斜斜地绕过两个互相对骂的男人,他们正在为究竟是谁撞了对方的车争执不休;一群穿着校服的学生聚着围观;一个老妇拄着拐杖,正对一个卖荔枝的小贩骂骂咧咧,以表达自己对价格的不满;街上的其他人顺着人潮趔趄向前,空气中不时飘过一阵鲜肉包子铺冒着热气的香味,夹杂着汽车尾气甜丝丝的味道。这里的生活闹腾,混杂,原汁原味。
在地图上,长乐路是一段很短的波浪线,位于上海市中心地标人民广场的西南方。我的家在波浪线的最西端。从窗口向下望,树叶堆成的华盖常年都在两层楼高处徘徊。楼下的这些梧桐树是唯一静默直立的活物。早上,我常绕着树干走“之”字,一会儿从人行道穿到马路上,一会儿又折回去同行人们争夺树阴下的一方天地。
中国极少有这般绿树成荫的街道。周末,本地务工人员的喧哗褪尽,取而代之的是从全国各地涌来的旅行团,这些游客纷纷把长焦镜头瞄准一排排树枝,欣赏它们充满异域风情的美。19世纪中叶,当欧美国家瓜分这座城市、划界而治时,法国人在他们的租界里种下了这些梧桐。将近一个世纪后,法国人走了,树留下了。日本人曾轰炸并占领过上海一段时间,但最终他们也从这座城市撤离,梧桐完好无损。随后,共产党来了,经历了“文化大革命”、阶级斗争,很多人英年早逝。这些树依旧傲然挺立。如今,长乐路上的餐厅、小店琳琅满目,极具小资情调。当我漫步于人行道上,有时能从那些紧闭的大门缝隙中瞥见几栋破败的欧式房子,不禁想起这条路见证过的那些风起云涌,而一切又在历史的洪流中被无情地裹挟而去。此处,一个帝国崛起、衰落,又再次崛起。唯有树木恒立。
在留意到陈凯(音译)的三明治店以前,我已经在这条路上住了将近三年。它距离我家不到一个街区的距离,开在一家小精品店楼上。只是在温热夏季的那几个月里,郁郁葱葱的梧桐会把它挡得严严实实。一条狭窄的螺旋楼梯直通向楼上咖啡馆的落地玻璃窗。玻璃的另一边,叶子簇成一堵墙,在风中摇摆,把楼下城市的喧嚣屏蔽在外。 店里,陈凯(绰号cK)常常佝着背站在柜台后面,一头蓬松的黑发挡住视线。细瘦的手指往三明治或甜品添上最后一点儿辅料,再转头机械地从咖啡机上为客人取下一杯滚烫的意式浓缩咖啡。然而,店里总是空无一人。没关系,CK告诉自己,总得费点时间,生意才能起步。这是实现梦想的必经历程。在这种时候,他会耷拉着身子蜷坐在吧台的高脚凳上,一张孩子气的、长满青春痘的脸背对玻璃树墙。他用电话经营自己的副业——手风琴销售;打电话时,他能够迅速地在各种方言间自如切换。
他在参观芝加哥的一家三明治店时动了自己也开上一家的念头,那是他唯一一次去美国旅游。在美国人眼中,那家店没什么特别,却给CK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想依样画葫芦地将它引入中国。这就像一个从中国回来的美国人会把中式小面摊视为灵感源泉。这种做法看似鲁莽,却在这条马路上我所遇见的小店老板中非常典型。在上海这样一个宽广富饶的城市中,你只要全情投入,什么东西都可以拿来售卖。
CK梦想着有一天这家位于二楼的手工三明治店能成为最主要的生计来源。他把自己卖手风琴所得的多年盈利都投入到这家店来;他和一个朋友一起,把两人的积蓄凑了凑,合伙开了这家店。他们希望能够创造一个空间,吸引像他们一样的年轻音乐家和艺术家。
“一天,我突然有了这个想法:也许我能把所有这些人聚在一起,”CK对我说,“我希望找到那些想从体制中脱离出来的人。我想要结识和自己相似的朋友,那些对艺术、时装设计和其他行业有独立见解的创业者。”P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