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火星照耀十三个州府
二○一七年,初夏。
简年从办公室出来的时候,同事们还没下班,下午出了个大新闻,估计又要加班到九点。一走出报社办公楼,她就打了个寒战,明明下午还晴空万里,不过两三个小时竟乌云密布。
这座沿海城市的春天向来短暂,流星一般转瞬即逝,才脱了冬衣就换短袖,眼下却像回到了早春,西北风呼呼地刮,冻得人几乎站不住。
简年一个人住,为了节省上下班的时间,租的公寓离报社不远,她正想着先回家拿外套,领导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尚未下班,提前离开是以采访的名义,于是电话一接通,她便喊了声“池主任”。池西西却没交代公事,只说见面的地点改了,换到了报社附近。
“天气不好,省得你往远处跑,云水肴西江月包间……麻烦什么,这点风度我表哥还是有的。”
云水肴和报社只隔一条马路,简年到得早,便叫了壶普洱,一杯热茶喝下去,冻透了的肠胃终于暖了起来。临时换地方,又值晚高峰,再加上风雨交加,对方自然无法即刻赶到。等了约莫半个小时,包间的门终于被推开。简年第一次相亲,多少有些不自在。
出于礼貌,简年站了起来,目光扫到来人时,霎时愣在了原地。
一别十年,她曾以为再见到路时洲会唏嘘会哽咽,没想到仅仅是茫然。
路时洲率先收起脸上的意外,神色如常地落座后,自顾自地拿起简年面前的茶壶替自己斟了一杯。白瓷杯在指尖转了一圈,他扯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温婉恬静,宜室宜家,感情经历单纯?介绍人的话果然一个字都不能信。”
大脑恢复运转后,简年坐了下来,语气平静地问:“路先生是不是走错门了?我要见的人姓贺。”
“贺先生最烦相亲,我欠了他一个人情,顶着他的名字过来,没想到遇着熟人了……”
服务生过来询问要不要上菜,路时洲点头应允后,对作势欲走的简年说:“菜都点了,你权当我是贺先生,吃了再走。”
分手后十年未联系的男女相顾无言地共进晚餐,气氛着实诡异,简年如坐针毡,却没有离开。
路时洲从小就挑食,一顿饭吃得慢条斯理。结账时,简年抢先拿出钱包,路时洲却挥了挥手:“这顿贺先生埋单,见了他表妹别拆穿。”
简年不知道该摆什么表情,胡乱点了点头,不等结完账,就转身走出了包间。
雨下得正急,铺天盖地地连成了线,简年只穿了一条真丝裙,刚跨出餐馆的门就被疾风和雷电逼回了大厅。走在后头的路时洲同样在门前站定,余光瞥见他正瞟自己,为了掩饰局促,简年故作轻松地问:“你也没带伞?” 路时洲收回目光,看向黝黑的天幕:“这雨,伞有什么用。”
这副懒洋洋又漫不经心的腔调让简年有些恍惚,仿佛十年的时光不过白驹过隙。
大雨滂沱,涉水驶过的车子如同汪洋中的孤舟,连路灯的光线都被狂风刮得摇曳不明。路时洲垂头点烟,火光一闪后,他却没将打火机收回口袋,夹在食指和拇指间有一下没一下地把玩着。餐馆大厅也算热闹,没来由地,打火机发出的微弱声响直直地撞到了简年的心上。
暴雨下不长久,一根烟的工夫,雨势就缓了。简年正想离开,路时洲的电话恰巧响了,她犹豫了一下,决定打声招呼再走,就等在了一边。
听到路时洲说“我二十分钟就到”,一直在一旁打量他的服务生红着脸走过来递上伞架上的最后一把伞。路时洲挂断电话道了声谢,一转头望见简年正看着自己,调侃地一笑:“怎么,简小姐想要我的手机号码?”
简年一发怔就不自觉地抿唇,脸上两个深深的酒窝若隐若现。
不等简年开口,路时洲就扬手把伞丢到她怀里,头也不回地走进了雨里。
雨比方才小了,却仍旧密,路时洲的背影依然高瘦挺拔,因避着水坑走,步子迈得又大又轻,犹似年少时。
还不到晚上八点,估摸着同事们都没下班,简年心乱如麻,不想一个人回家待着,便撑起伞,回了报社。
路时洲到贺齐光的别墅时,贺齐光还没回来,三缺一,牌打不成,他只好去负一层的放映室看电影。
放的是下个月才上映的爱情片,季泊川投了一大笔钱。男主角是当红一线小生,女主角是知名主持人韦晶,不知怎么心血来潮演起了戏。
女主角刚出来半分钟,贺丰就喊受不了:“季三,你新看上的这位长得苦兮兮就算了,话都不会好好说,演民国戏还捏着嗓子装港台腔。”
季泊川“嘁”了一声:“你什么眼神,哪儿苦了?笑起来有俩酒窝,多甜!什么我看上的,这是路时洲女朋友。”
路时洲正失神,并没注意两人的谈话,刚进门的贺齐光听到这句,乜斜了路时洲一眼:“因为你提分手,人家张小姐借酒浇愁得了胰腺炎,在医院里眼巴巴地等你回心转意,看到去送温暖的是我,哭得那叫一个惨,医生护士还以为负心的是我……你必须赔偿我的精神损失费。”
路时洲正烦着,乜斜了他一眼:“赔你大爷,我没帮你相亲?”
贺齐光拍了下贺丰的肩:“哥,他骂你爸。”P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