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除非你自己就是作者,否则所谓的自助书籍都是自相矛盾的。你阅读自助书籍是为了让别人——也就是作者——帮助你。以“如何”打头的书都可归为此类,那些关于自我提升、自我发展的书亦然。有些人甚至认为宗教类图书也属于自助书,但另一部分人则恨不得把持此观点者钉到地板上,用刀锋慢慢地割断他们的喉咙。所以,最聪明的做法是简单指出这两类在观点上的分歧,然后快速转移话题。
前面提到的自助书籍中,没有哪一本是毫无意义的。相反,它们还可能非常有用。但在所谓的“自助”领域中,
“自”这个概念有些模棱两可。当然模棱两可可以是好事,可以是让人愉快的,更可以成为达到目标过程中的润滑剂。
这本书就是一本自助书。如它的封面标题所言,它想要告诉你如何才能在亚洲富得流油。要实现这个目标,你得在某个露水湿重的清晨,蜷缩在你母亲积着灰尘的床下发抖。你的痛苦无异于一个巧克力被扔掉、遥控器没电、滑板车被弄坏或新运动鞋被偷走的男孩的痛苦。但后者的痛苦比你的更严重,因为你从出生到现在都没有见过这些东西。
你的眼白发黄,这是因为你血液中的胆红素过高。影响你的病毒叫作戊型肝炎,是一种典型的通过排泄物及口腔传染的病毒。好极了。它的致命率只有百分之二,所以你应该会康复。但现在你却感觉自己要死了。
同样或类似的情况你的母亲已经遇到过很多次了。所以她可能不认为你会死,但也可能不然。或者她还是很害怕的。每个人都会死,但当一个母亲看到她最小的孩子像你一样躲在她的床下发抖时,可能感到死神会提前几十年降临,摘下它的黑头巾,带着一种熟悉的气息和一个猥琐的微笑,走进她和孩子们居住的只有一个房间的泥墙小屋。
她说:“别把我们留在这儿。”
你的父亲已经听过她提出这样的请求。他也不是完全无动于衷。他性欲旺盛,经常在离家的时候想念你母亲硕大而结实的双乳和肉感的大腿,他当然更愿意每晚和她做爱,而非每年只来探望三四次。他还喜欢她与众不同的粗鲁幽默感,有时也眷恋她的陪伴。对孩子们虽然没有表现出深厚的情感,但他当然希望能看着你们慢慢长大。他自己的父亲热爱农耕生活,喜欢看着庄稼生长。这两种情感类比起来倒也有相似之处。
他说:“我没钱带你们去城里。”
“我们可以住在你工作的地方。”
“我和司机住。他会自慰,还是个烟鬼,成天搞女人。没有家属会过去住。”
“你现在工资上万了。你又不是穷人。”
“在城里,一万块的薪水就是穷人。”
他站起身来,走了出去。你看到他拖着皮拖鞋,鞋带都没有绑,脚后跟结着硬硬的厚茧,就像是昆虫的硬壳。他穿过走廊,来到了院子里。他应该不会在那棵孤独的大树旁沉思——夏天的时候,那棵树还算茂盛,可现在是春天,只能看到它盘错的枝丫。或许他出了院子,径直走到后面的田埂旁,蹲在地上大解,清空肠子。他可能是一个人,也可能不是。
田埂旁有一条一人深的沟,沟里有细流。在这个季节,水流和沟的宽度很不协调,如同一个集中营里瘦骨嶙峋的囚犯穿着肥硕的厨师服。只有在短暂的季风时节,沟里才能有点儿水,但和以往相比,也不能算有规律,一切都要视越来越变幻无常的大气环流而定。
你村子里的村民在河上游喝水,中游洗衣服,下游方便。在上游的更上游,另一个村子也在做着相同的事。在更远的地方,水从山石间涌出,水源地有一间古老、陈旧、规模不大的纺织厂也在用水,同时,它排出的臭烘烘的灰色污水会直接流进河里。
你的父亲是个厨师,虽然厨艺精湛,而且来自农村,但他并不是一个非常重视食材新鲜度和质量的人。对他来说,烹饪只是对调料和油的运用而已。他做出的食物会灼烧你的舌头,阻塞你的血管。那些做沙拉用的带刺的叶子和梅子,或者是地板上一袋袋做面包用的小麦,只是让他腰酸背痛的麻烦活计,是他永无止境的劳作而已。在他眼中,做饭只是代替了农活的另一种劳动。此处,在充满醉人的大自然气息的食品储藏室里,你父亲嗅到了死亡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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