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生活的世界正在朝着多厅影院的状态变化,某种程度上已经进入到这种状态。自由主义霸权的美国支持者为我们展现的故事相当于在一个剧场一次看一场电影。继英国之后,美国的“电影”已经放映了一段时间。美国是这部电影(或许类似于约翰-韦恩(John Wavne)出演的西部片)的编剧、制片人和导演,同时还是主要演员。在复合世界中,有着不同情节、制片人、导演和演员的节目和美国的节目同时上演。在复合世界中,秩序的建立和管理更为多样化和去中心化,守成大国和新兴大国、其他国家、全球和地区实体以及跨国非国家行为体都会参与其中。后者既包括全球公民社会集团和规范倡导者等好的行为体,又有诸如“基地”组织、毒枭、人口贩卖者以及贪婪的公司等反面形象(尽管公司两种形象都有可能存在)。
在一个复合的世界中,不仅有“大片”(hits),也会有“烂片”(flops),比如一些新兴大国由于中等收入陷阱、国内不稳定或地区冲突的残存等因素而被炒作为正在走向衰落(印度、中国、巴西、南非和俄罗斯均有这些潜在可能)。虽然美国的演出可能会继续主导票房一段时间,但是观众在面临更多选择时可能还是会对其失去兴趣。正如多厅影院会放映不同类型的电影那样,领导力也是多元的,并且会以不同的风格和模式开展。然而,在同一个影院内就意味着它们需要共享一个建筑物,并且处于相互依存的关系。并且,在整个影院入口处的安全检查意味着集体和共同安全机制在发挥作用。
美国的权力是复合世界的重要组成部分。但是,与神秘的利维坦(Leviathan,在《圣经》中是一种象征邪恶的海怪)相比,它更可能是冰川时代体型庞大但生命力脆弱的猛犸象,或者是它的近亲大象。复合的世界将是一个充满多样性和复杂性的世界,是一个新旧大国并存、地区治理能扮演更重要的角色以及去中心化的秩序管理结构。
因此,世界秩序的未来并不在于恢复美国的霸权。它也不倚仗新兴大国单打独斗或与守成大国进行协调来实现。仅靠地区化的安全体系和经济合作亦不能满足建立新的世界秩序的要求。包括受约束但依旧重要的美国权力在内,这些因素都可能在不同程度上存在,并塑造未来的世界秩序。在此背景下,第六章考察了在守成大国、新兴大国和地区化秩序网络之间可能存在的中间地带,这个地带或许能更好地定义和塑造复合世界。
多极世界和复合理念之间的差异是双重的。至少在传统意义上,前者主要指的是国际体系中多个大国的存在和它们之间物质能力的分配。这一概念没有界定它们之间关系的质量,由此还引发争论(比如,多极是否比两极更稳定,这一问题将在第二章中讨论)。首先,复合理念强调的不是大国的数量,而是它们之间的相互依存关系。其次,复合世界比多极世界更加偏离中心,这就给本土和地区研究留下更多空间。在多极世界中,大国集体霸权能超越其他力量,但复合理念限制了这种可能性。复合世界允许观众对他们希望看到的内容有更多的选择权和操控权。在这方面,复合世界更多的是一种双向建构。制片人在编写剧本时,对需求方或者观众口味的变化更加敏感,即使他们也在试图用新的观念和潮流塑造和影响观众的选择(不过是以更加多样的方式提供这些内容)。总之,未来建立世界秩序的力量更加分散化,并且更加依赖观众而非制片人(大国)。
P11-P13
本书旨在分析我们正在见证的世界秩序转型。美国治下的单极秩序已经终结。取而代之的是,我们拥有了一个新的秩序。我认为,称之为“多极世界”并不完全正确或恰当。多极是一个源自欧洲外交史的过时概念。我在这本著作里把这一世界新秩序称为“复合世界”(Multiplex World)。
多极的概念指的是由多个大国担当管理国际秩序主要行为体角色的国际体系。当下,这些主要行为体——秩序的缔造者和破坏者——不仅包括国家行为体,而且包括国际机构、公司、社会运动团体和恐怖集团等非国家行为体。与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前相比,当前主要行为体间的关系表现出了更加深入和广泛的相互依存性——不仅是在贸易上而且在金融和生产网络方面的相互依存性,这些行为体还在气候变化、流行病和金融崩溃等跨国挑战面前同具脆弱性。
本书不赞同基辛格在其新书《世界秩序》中提出的建议,即新的世界秩序应当建立在维也纳会议(1814—1815年)的基础上。带来欧洲大国协调的维也纳会议模式并不适合重组今天的世界秩序。它已经不合时宜了。我们不能回到过去、恢复国际关系的旧模式。
本书中展现的复合世界理念指的是由文化和政治上多元但经济上相互依存的多个行为体组成的世界,这个世界面临的复杂的全球威胁不能仅靠大型多边机构来应对,还要靠众多大大小小、公共和私营的机构和网络来共同应对。就像在一个多厅影院一样,今天的世界拥有多个演员、情节、制片人和导演。没有一个大国能在权力的各个领域占据主导地位。与美国学者约瑟夫?奈不同,我不认为21世纪的美国将在权力的三个领域——军事、经济和软权力——维持首要地位。在复合世界里,单个国家的霸权主义是不可行的。
复合世界对中国意味着什么呢?首先,复合世界给中国提供了确保全球和平与经济福祉的更多参与机会和空间。中国不再受制于美国的单极主导、美国及苏联的两极主导。它可以在世界事务中拥有更多的影响力发出更多的声音,并且提供积极的领导。
第二,复合世界的经济相互依存度很高,中国可以运用其日益增长的经济实力来强化和拓展这种相互依存度,这对于维持世界和平与稳定是非常重要的。
第三,在复合世界中,中国(特别是在同金砖国家等其他新兴大国的合作关系中)能推动旧国际机制的改革并帮助建立新的机制。包括联合国、国际货币基金组织、世界银行、世界贸易组织等在内的全球多边体系正面临危机。这些机制需要变得更加民主。我们看到包括双边、地区和多边安排在内的更碎片化的体系正在出现。一些是平行的机制,比如金砖国家建立的新开发银行,或者中国倡导的多边机构,如亚洲基础设施投资银行。这些机构不需要与现有的多边安排展开竞争。在一个比美国和西方占主导地位的旧体系更强有力和更民主的全球治理复合新结构中,中国等新兴大国需要确保它们与历史更长久的全球机制共存并互补。
我希望,这本挑战西方关于世界秩序主导思想的书籍能给中国读者带来启发,就像本书的英文版已经给美国及其他国家的读者带来了启发那样。当中国民众、学者和决策者寻求建立和维护21世纪全球和平与繁荣的新路径时,我关于复合世界的理念可能成为他们之间讨论和辩论的主题。
西方霸权的时代已经结束。不管美国本身是否在衰落,以美国军事、经济和意识形态优势为根基并且获得服务于美国权力和宗旨的全球机构支持的战后自由主义世界秩序正在走向终结。但是,取而代之的会是什么呢?中国的世界秩序?美国霸权的重构形式?包括主要大国和新兴大国在内的地区化的全球合作体系?
在这本推出非常及时且颇具刺激性的《美国世界秩序的终结》中,阿米塔·阿查亚单刀直入地回答了这一根本问题。他指出,尽管美国仍将是世界事务中的主要力量,它却已经失去了按照其自身利益和形象塑造世界秩序的能力。其结果是,美国将成为塑造世界新秩序的众多支柱之一,其他支柱包括新兴大国、地区力量和新旧大国的合力。阿查亚没有使用“多极”、“非极”或“零集团”等标签,他将新兴的体系比作能在一个屋檐下提供多种剧情(理念)、导演(权力)和活动(领导力)选择的多厅影院。最后,他认真思考了美国、新兴大国和地区行为体要在这个去中心却相互依存、复合的世界中为促进稳定所必须追求的政策。
阿米塔·阿查亚所著的《美国世界秩序的终结》用批判的眼光、平实的语言,描绘了美国衰落之后世界秩序的可能图景。对照美国政治学者约瑟夫·奈在《美国世纪结束了吗?》一书中的判断,再观察特朗普入主白宫后美国对世界的冲击,本书读起来将更加饶有兴味,该书必将在决策者和学者间引发广泛的争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