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一个角,这显而易见。但那种别样的、几乎是实体的东西,却只有身处其间的这两个人才能感受到:他们觉得这个角仿佛是一块硬金属,斜撑横跨在两人之间,并把他们固定在各自的位置上,却又将他们几乎连接成一个统一体,虽然他们彼此远远隔开着……这个看不见的支架撑在他们心窝上,他们能够感觉到那里的压力……这压力将他们顺着各自座椅的靠背提起来。他们面无表情,目不转睛,然而,受到这股力量压迫的部位,却分明可以体验到一种温情动荡,某种完全轻柔的东西,仿佛他们的心是两群小蝴蝶一同飞舞,彼此交融。
整个房间系于这种细微的、几乎不现实却又明显可察觉到的感觉,犹如系于一根轻微震颤的转轴,其旋动系于屋内的二人。各件物品在四下里屏住呼吸,壁灯凝固成金黄色尖芒……一切都沉默不语,等候着,并因为他们而存在……时间,像一根无休止闪烁的线段穿越世界,似乎正通过这个房间的正中央,似乎穿过这些个人的中心,似乎突然停住,变得僵硬,完全僵硬、寂静并闪闪发光……各个物件稍稍互相移近。这是一种首先停顿、随即轻微沉降的运动,犹如各个表面突然排列整齐,构成晶体:它形成于这对夫妇四周,核心对应着他们的中心。两人屏息凝气,透过晶体彼此凝视,它包围着他们,使一切向他们聚拢,他们彼此凝视,犹如通过上千个平滑如镜的表面,像他们第一次互相瞥见那样彼此凝视……
妇人放下茶壶,手放在桌面上,仿佛是让幸运之神的重量压得精疲力尽了。他们都向后倒在各自的靠背垫子上。就在两人用眼睛紧紧盯住对方的时刻,他们微笑并若有所失,觉得最好别谈论自己。他们又谈起那个病人,某一本他们已经读过的书中的精神病人G先生。他们马上谈到一个明确的段落,以及一个它提及的问题,好像他们事先已经想好。但实际情况并非如此,因为他们这样做,仅仅是又开始进行一次已接连几天奇特地抓住他们不放的谈话,它好像掩住了自己的脸庞,表面上在关注那本书,其实却在朝别处看。过了一会儿,他们的思绪便难以察觉地经由这个下意识的借口,又悉数返回他们自身。
“我很好奇,像这样一个人,他会怎样看待自己呢?”妻子问,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几乎是自言自语地继续说道,“他诱奸儿童,他诱使年轻妇女玷污自己的名声。然后他站在那里微笑着,入迷地注视这一点点情欲,像他内心一束微光在某处亮起闪电的情欲。你觉得,他会认为自己在做坏事吗?”
“很难说。也许他会,也许不会,”丈夫回答,“也许对这样的情感,人们根本不该如此发问。”
“但是我相信,”妻子说,很显然,她眼下根本不是在随机谈论某个人,而是在谈论此人背后朦朦胧胧开始向她显现的某些东西,“我相信,他认为自己的行为很正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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