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琴》是侗族小说家石玉锡先生最新出版新的小说集，收入他最近写作的《木匠》、《仙琴》、《回家》、《阴阳符》、《乔》五个中短篇小说。这些小说描写了高坝村的人和事，刻画了鲜明的人物，表现了历史的变迁，也对农村的变化做了一定的思考。  本书语言流畅，情节生动，是一部不可多得的小说集。

《仙琴》是侗族作家石玉锡最新创作的中篇小说集，所有小说描写的都是高坝村的人和事，将当地的农村生活串联起来，刻画了几个鲜明的人物，表现了历史的变迁，也对农村从20世纪80年代以来的种种变化做了一定的思考。小说语言流畅，情节发展自然。

木匠

仙琴

回家

阴阳符

乔

6

才是十八岁上的生春就打造出那么好的纺车，村上人说往后不知要如何了得。金原这些伙计更把生春当作神人一般。说是我们还像鸟崽，两个嘴角还带乳黄，你就做出大木匠才做得出的活路，不得了。生春除了欢喜第一架纺车是帮秋三家打造的之外，没有更多的欢喜。他说自己也不清楚，莫不是像姑娘们看当娘的纺棉绣花，看熟了眼就喜欢上了一样。自己的爹是木匠，看爹削木料，刨木板木枋，弹墨画线，凿眼锯榫，慢慢地就爱上了。特别是跟着他的爹到胡考老家，胡考老把梨木红豆杉雕成花鸟人物，木头变得那么灵秀。“我闻着木头的香气心里就快活。胡考老说：‘你到欧家看看，那些雕花的窗户，那才叫手艺。’我装着去找欧老四，到过几回。那鸟的四只脚爪，爪尖的那个弯勾都像是活的。那些人只有拇指大小，眉毛眼睛却好生灵光。我想我也要当一个大木匠，让木头变成众人喜欢的东西。我一天到晚想这些，就像姑娘一天到晚想绣花那么。嘿嘿，我们做农活的，还有哪样想。”生春这么一说，伙计也觉得他说得是。大家除了种田种地、砍柴割草、伐木挖荒，真也不知道搞哪样。年轻的玩月亮，年长的围在火边或坐在门首说一阵闲话，还没有到夜半，灭了灯火上床。遇着节气喝酒唱歌，常曰就这么闲闲地过了。先人这样，今人这样，就等后人有什么改观没有。

打造一架纺车，让生春老成了许多似的。

泽力也对儿子说：“生春，你拜过师了，往后可以掌墨了。但你还没有成家，单身一个，没有谁要你掌墨。讨个婆娘，生下崽女才可以。”

生春倒不是想掌墨的事，讨婆娘才是要紧的。少年人的阳气像火，烧起来想扑也扑不下。

生春和金原他们找了好几伙姑娘做玩，这在乡间是常事。不是说男女坐夜唱歌就一定成了夫妻。有些男女留恋玩月亮的快活，直到二十岁上才嫁娶。

金原说：“我们还是找秋三姑娘做玩去。”生春说：“你去约她看看。”金原说：“我约过了，她愿意来。”

生春他们三五个后生家，又与秋三她们三五个姑娘玩月亮，唱歌说笑。又说到生春帮秋三家打造纺车的事情。秋三说那是我娘要用的。后生说你娘就为给你办嫁衣才用。秋三说我的相好还不晓得在哪里，嫁给哪个。后生说我们个个都想娶你当婆娘，就看你愿意嫁给哪个，说不定你最喜欢生春。秋三说后生哥我个个都喜欢，喜欢得花了眼花了心，不晓得嫁给哪个了。

这么说笑了几回。生春心想秋三莫不是特别喜欢我，因为她说我娘好高兴，摇着新鲜的纺车直说生春真好一个后生。秋三确也对生春有意，心想他有那么好的手艺，没有哪一个后生比得上他。

玩了几回，众人分伴。就是造了阄，把各位姑娘后生一对一地分配。也不知是阴差阳错，还是情缘天定。三五个姑娘把她们带来的物件摆在月亮下的草地上，有鞋垫、花手帕、腰带诸物。摆好了，众后生说谁先捡。一个推一个。生春说我先来。灰白的月光下，样样物件都像一朵花。他左看右看，又抬眼看秋三，心想：“你的物件是哪样哦。”秋三对他使了角色，可惜月光下看不清。生春弯了腰捡起那根细长的花腰带，秋三把脸歪过一边。生春误以为捡对了秋三害羞。轮到下一个后生去捡，都把心欢的拿了去。末了，只有单单的一只鞋垫睡在草地上。绣有花的鞋垫闪起光芒似的，可又那么孤独。觉得最末尾了才有人捡起它，没有挑选了的、没法了的才把它要去一样。也只有金原没有捡了。他说：“大家都把好的伴要去了，剩下这只鞋垫就归我了。说不定好货沉底，后头吃大瓜呢。”

众姑娘把她们藏着的物件拿出来比对，三五双细白的手捧着的三五样物件，秋三姑娘手上的恰是一只单单的鞋垫。

生春很后悔，但没有说出口。金原很高兴，也把高兴埋在心底。他知道老庚生春最喜欢秋三姑娘。

P11-13

侗族小说家石玉锡先生又要出版新的小说集了，书名《仙琴》，收入他最近写作的几个中短篇。他把电子文本发给我，叫我看，嘱我作序。实在难得他那么信任我，我当然慷慨答应。但这序真不好写。主要是之前我已经给他写过不少读后感的文字了，我不想照搬原来的老调子，但又弹不出新调子，所以摸脑壳摸了好几个月。

对中国当代作家的作品，我的积极评价的文字实在不多，而对于黔东南作家的小说创作就更是很难得有褒奖的言辞，但对于石玉锡先生的小说创作却似乎是个例外，从我第一次拜读到他的作品起，就一直没有停止过对他的高度恭维和表扬。于是有人就怀疑我是否有些偏爱什么的。我承认，偏爱可能是有的，但绝对不是错爱。原因是他的小说的确写得好。

怎么个好法呢？

第一，他有生活。第二，他会写。

就这两点？

当然不止这两点，但有这两点，已经足够了。

他有篇小说叫《木匠》，一开头就写道：

吴生春是高坝村上手艺最好的木匠，又是硬棒棒的后生，十九岁。赵秋三是村上最漂亮的姑娘，往天是生春的相好，现在不是了。秋三姑娘冬天里就要嫁给村上石家的金原。秋三的父母为争脸面，去年特意把几株老油杉砍了，还在野山间砍了一些香樟，打造秋三的嫁妆，着心请生春这个手艺最好的木匠来打造。事情有些不好办。

他的文字，依然一如既往的简洁干净、空灵优雅，真是漂亮!

接下来，他又写道：

赵家根基浅，浅到在村上还没有坟墓。赵桐油就是村上赵家的第一口人。赵桐油带着婆娘从湖南那边逃荒来的，会桐油活，村上叫他赵桐油，没有人知道他的实名叫赵紫光。赵桐油又单单只生一个儿子，叫赵阳大，但愿有赵阳二的来，可惜阎王爷没有让赵家人如愿。阳大到干溪村伐木，爱上那村上王家的一个姑娘，娶了来，如今五十多岁了，也单单只生一个儿子，叫赵高甲。本也心想有高乙、高丙之类的下来，仍然没有如愿。不如愿的阳大却有三个仙女似的姑娘。大的叫秋先，二的叫秋妹，三的就叫秋三。三个姑娘一个比一个逗爱。到秋三，像是登台演戏似的，借鉴且改掉了先上台的不足，用文人的话说就是尽善尽美。

石玉锡所有的小说，写的都是关于他老家高坝的故事。他对于那个“地方”的生活实在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一切在别人看来是需要精心构思和设计的故事，在他笔下却是像捡拾木渣那样信手拈来，毫不费劲。

从这两段文字，我们不难看出石玉锡实在是一个很会写小说的人。所谓会写，又有两层意思，一层是特别有技巧，一层是特别没技巧。  石玉锡属于后者。

我们经常听到人讲，没技巧就是最高的技巧。但最高的技巧却不等于没技巧。这话怎么说好呢？

写小说当然需要技巧，怎么可能不用技巧嘛!但是，技巧这东西，追求是必须的，但追求到最后你会发现，其实所有的技巧都是无用的，也是追求不到的。看看那个连小学都没毕业、连标点符号都不会用的沈从文先生的作品我们就明白了，文学创作的所谓技巧，其实是上帝给的，上帝给我们多少就有多少，上帝不给予我们的，我们再怎么追求也追求不到。

所以有人又说了，艺术是属于天才的事业。

真是这样。

石玉锡算不算得上是个小说天才？我不好说，但我真的很欣赏他那种浑然天成的写作能力。他写小说，基本上看不到有刻意雕琢的痕迹，却又处处显示独到的匠心，看似自由散漫、朴拙任性，实则大巧若拙、妙不可言。

这一切的结果，我想除了是上帝赋予他特殊的才华和能力之外，也应该还包含着他对于文学的几十年如一日的执着求索和勤奋耕耘。我之前说过了，他跟我一样，我们都是在文学追求的道路上特别不走运的人——从未获奖。虽然我们都从心底里藐视一切的文学奖，但总不被社会承认的现实命运却多少还是会影响到一个人写作的积极性。幸好这种影响对他来说几乎微乎其微。他还是一如既往地埋头写作，一得空就写。

说起来石玉锡的写作真是太不容易——他在中国最基层的单位工作，干的是民政的活路，累也罢，不被人理解也罢，关键是太忙了，平日里根本不可能挤得出时间来写作，只好比别人少睡早起几个小时，在凌晨四五点钟爬起来写东西。所以他的作品的落款时间，通常都是“写于某年某月某日凌晨几点”。

真是天道酬勤。他的小说一篇接着一篇写出来，书一本接着一本出版。除了献上深深的祝福，我还能说些什么呢？已经说得够多了。就此打住吧。

2015.2.1于湘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