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得像人
1
多多嫁给海岩三年了,也没有生下个一男半女,这让多多非常着急。她虽说参加过识字班,认得几个字,但还是写不了信。夜里,她把正在上中学的娘家侄女娇香叫到屋里来,给在攀枝花三线工作的丈夫海岩写信。
在饭桌上铺好信纸,把电灯移到头顶挂好,娇香拿着油笔,仰着脸问:“姑呀,这回给我姑父写信说啥呀?是不是叫他赶在清明节前回来一趟,说是要给祖坟烧纸哩?”
多多拿了板凳坐下来,手里还纳着鞋底子。娇香的问话,让她暗暗吃了一惊。心想:“这碎女子才十四岁,咋鬼精鬼精的,好像把自己的心思给看透了。清明节自己的身体正是日期,海岩回来休半个月假,运气好的话,也许能怀上娃娃。”
想到这里,多多满月一样的脸盘突然羞红起来。扭过头去咳嗽几声掩饰过去,拿鞋底子轻轻拍了拍娇香的头说:“大人的事,你少打听。叫你写啥你就写啥,多说话,小心风刮歪了嘴,将来嫁不出去。来,我说着,你写着。”
连来带去,信发出去半个月,海岩回信了。以往的习惯,海岩的回信,多多自己看个十遍八遍的意思也差不多能懂了。遇到不认识的字,描下来让娇香给认。这一回的信,用铅笔写在信纸上的,笔画很粗,字体很大,也很好认。信中说,他二月十五坐单位运货的大卡车到县城,让多多骑上自行车,半晌午到县里农机公司门前接。
看完了信,多多有些不理解,既然单位的汽车能到县城,为啥不把他送回来?县城到公社的公共汽车一天有六趟,每一回都是到公社公共汽车站去接,为啥这一回要到县城?想不明白,倒想高兴了。这是不是想安排两个人一起到县城转转,到百货公司买点农村买不到的东西?结婚三年了,他还没有带自己逛过县城。这一回到县城,买一双尼龙袜子穿。别人都说,自己嫁了个挣钱的,可是穿的衣服和农家妇女一模一样,也是丢人哩。
算好了日子,收拾停当,多多特地穿上了红底蓝格的“格子呢”上衣,骑上自行车,一大早就向县城出发了。
到了县城,七拐八拐连问带打听,终于找到了县农机公司。看看时间还早,多多寻到了一家食堂,排着队,花了六两粮票九毛钱,买了六个包子,三个荤的三个素的,用包货纸包好,小心翼翼地装到布包里,又挂在车子头上,返回到农机公司门前。
日已正午,太阳不高不低挂在头顶。多多趴在自行车座子上,瞪大眼睛盯着来来往往的汽车。两头圆、白绿相间的公共汽车来了,上上下下几个人,又哼哼唧唧地开走了。大红色的胶皮轮子拖拉机“突突突”地开过来了,又“突突突”地开走了。一辆墨绿色的解放卡车鸣着喇叭开过来了,多多赶紧直起身子瞪大眼睛,心里刚刚一热,那辆汽车卷起尘土“忽”一下就开远了。
“都不是的。”
多多失望地又趴在车子上等待。
头顶的太阳慢慢悠悠地向西边移动,海岩说的汽车还没有来。感觉到肚子咕咕地叫唤了,摸了摸布袋子,想吃个包子。打开袋子,取出纸包,挑来拣去拿了个素馅的包子咬了一口,感觉香极了。
刚吃了一口,门房老汉手里端着罐头瓶的水杯走出来说:“女子,你得是等人哩?你等的人叫个啥,我帮你寻一下。给,光吃包子口干得很哩。喝口水。”
多多感激地接过杯子说:“叔啊,我等的人不是你单位上的,说好了的在这里等着汽车。我是不是打扰你了?”
老汉说:“等人?得是说好了时间?你都等了半天了,是不是出了啥岔子?你等的人是啥单位的?有没有电话留给你?要是有电话,我帮你打听一下。”
多多喝了口水,又拿出一个包子递给老汉说:“我等的人,不在咱省上,这会儿可能还在路上哩,没法子打电话。叔啊,麻烦你了。你吃个包子吧。”
门房老汉连连推辞说:“好娃哩,叔在食堂吃过饭了,你赶紧吃。来,你把车子撑好,到房子里坐着等人。”
多多说:“不了,不麻烦你了。我就在这里等着,我要是坐到你房子里去,他来了,就看不见我了。”
2
听到海岩埋怨自己把信上的字理解错了,多多虽说有点不服气,可想到自己没文化,就心里先软下来。她把自行车撑好,火急火燎往灶房跑说:“许是我看错了,你写的信还在风咸盖子上放着哩,我这就拿来,你看看我错在哪里?”
到灶房一看,风咸盖板上那封信,连带着信皮都不知去向了。找来找去找不见,多多兴冲冲跑出来说:“算了算了,你写的信大概掉到灶火前,让我当柴火给烧了。不管咋说,你回来了,咱两口子团圆了。我给你做饭,晌午在县城买的包子还剩下五个,一共买了六个,我等你等不来,吃了一个素馅的,三个肉馅的都给你留着哩。你坐下等会儿,我给咱烧个胡辣汤。吃包子就胡辣汤,过年的饭哩。”
海岩把自行车头上挂着的布包解下来拿在手里说:“说了多少遍叫你多识字,你就是不听。现在新社会,年轻人不识字,让人笑话哩。我在单位上,都不敢对人家说我的老婆大字不识得几个。”
多多一把夺过布包说:“对着哩对着哩,你回来了,好好教我识几个字,咱也不笨,就是我大我妈从小不叫我上学,把我害成这样。你洗把脸,坐着喝茶,我做饭去。” ……
两年前,当我把打印成册的《乡党》初稿交给编辑的时候,他翻了翻后第一句话就是: “太长了,删减一部分才好。”
我是个初入此道的“生瓜蛋子”,既不知道多长就是太长了,也不知道多长多短才是不长不短。在编辑先生的指点下,我最终还是把近五十万字的小说集删减成不到四十万字。看我实在心疼,编辑先生安慰我说:“删下来的十几万文字,权当酵母了,出续集的时候能用上。”
那时我还没有出续集的想法。我的计划是农村题材的小说写完后,接下来写军队生活的长篇小说。删减下来的十几万字,涉及五十多位我熟悉的父老乡亲。这些人和事如果不出现在书里边,既对不起自己的良心,也对不起那些乡党。果然,书出版以后,我的不少乡党争相传阅。农民们实在,他们为书中的人物到底是谁而争论不休,就差“挥动老拳”了。我有个乡亲,听说我回到老家了,专门去我家找我“论理”。不巧的是,我正好又返回城里。他专门赶了六十里路,在城里找到我,愤愤不平地质问我为啥书里边没有他。在得到我郑重其事承诺,下一本书里会有他时,才和我握手言欢。
可是,再写下去,除了删减下来那十几万字,再也没多少素材了。生编硬造不是我的特长。
蒲松龄为收集素材,于盛夏路边搭设凉棚,以茶水招待路人。有口渴者歇息饮茶,讲故事以充茶资。我远在北京,每年只有休假才能回老家,总不能靠手机“遥感”素材吧?
正当我为缺米下锅着急时,我的同学李双贵来北京打工,王运动也来照看孙子。这两个人都不简单。李双贵有文化,当过兵,他身上有新型农民的典型特征。尽管他也在为身上衣、口中食而奋斗,终归还是升斗小民;但是,他为活得明白而不屈不挠,为活得有尊严而挣扎求索,活成了村民心目中的传奇人物。他几十年来打了十几场官司,几乎每场官司都以完胜告终,而他每场官司的被告都是当地各级政府。这个人简直就是素材的富矿,两杯茶下肚,打开话匣子,令人啧啧称奇的故事便源源不断。这本小说集里的《王麦钩》、《新型农民》、《错报丧》、《寡妇门前》等都是他提供的真人真事,有的就是他本人的亲身经历。另一个同学王运动生活经历也极其丰富,烧过窑、卖过馍、贩过花生、种过苹果,走南闯北几十年,给我提供了许多真实感人的故事。
现学现卖,现炒现卖,支撑了我两年的写作生活。
我有个亲戚在渭南办了个幼儿园,园中有位教师年龄和我差不多大。我去亲戚家做客,这位老师知道我就是《乡党》的作者以后,跟随我到了客厅,屁股刚坐稳就劈头盖脸地说: “我强烈建议,你写下一本书的时候,千万不要写得太悲伤。过去的生活虽然苦,但有眼泪也有欢笑,你写了大量悲惨的人和事而没有多少让人提气高兴的故事,难免取舍失当。”
她说得有道理。也怪了,自从听了她的建议后,再搜集素材的时候,平和的、欢乐的、向上的故事格外多。即使是一些令人心酸的往事,在我看来已经不太扎人眼睛了。
老婆对我的写作状态最了解。过去写《乡党》的时候她陪我流泪,给我擦洗键盘,专门给我在阳台上铺上竹凉席,让我躺在上面痛痛快快地流泪。这两年我写作,她哼着小曲拖地板,插科打诨下厨房,甚至外出旅游十几天而不再担心我被感情所累。从这个意义上说,我感谢《乡党》,它让我成熟,让我理性,它把我们全家从沉重的十字架上解救下来,让我们家回归正常。
其实,从根本上说,让我的写作回归正常的,还是生活本身。如果说前一代人的苦难换不来后一代人的正常生活的话,这个世界就太悲惨了。这本书原定名为《乡党续集》,可是,乡党们的生活已经有了很大的变化,我在农村的最后几年社会已经明显进步,我的父老乡亲要不是在苦难中获得了对苦难的免疫力,要不就是经受过了苦难终于看到了将来的希望,他们的儿孙辈已经不再过他们那样的生活了。他们正常或者是趋于正常生活,是我最大的希冀和喜悦。于是,征得编辑同意,我把这本书的名字确定为《过活》。
赵军锋
二〇一七年二月于北京
说几句心里话
两年前读赵军锋的短篇小说集《乡党》时,可以说是一口气读完的 不仅有一种耳目一新的感觉,而且有一种欲罢不能的感觉。小说短小精悍,乡土气息浓烈,人物有血有肉,语言朴实生动。几?-每一篇小说随着故事的发展,人物便活灵活现跃然纸上。借用周明先生的话说,就是:“在陕西关中这片土地上诞生过一批又一批乡土作家,让人感到欣喜的是,这些年里又杀出一匹黑马。这匹没有带笼套的黑马,横冲直撞,纵笔秦川,着实把关中这片土地上的‘小人物’写得真实瓷实,不由得让人掩卷流泪。”
周明先生说得入木三分,这匹没有带笼套的黑马的的确确让人刮目相看。这些年里很少看小说的我,被这匹黑马撩逗得心潮起伏。我曾经在西北大学上过几年学,对那片土地也是深怀敬意。前些日子又读到了赵军锋另外一本小说集《过活》的文稿,应该说是《乡党》的续集。如出一辙的还是渭河两岸的小人物,还是老家的那些人和那些事。不过,《过活》最明显的特质是有几个篇幅较长的中篇小说。小说风格没有变化,但故事和人物更加厚重了,里面的人物情感的描写入木三分,更加细腻和感人了,也更加体现出了一个作家的责任感。
比如中篇小说《活得像人》,仅仅从标题看就干干脆脆没有一点修饰和水分。小说描写了一个没有多少文化的农村妇女多多的爱情故事。多多已经结婚三年了,由于丈夫在外面工作,长期两地分居一直没有孩子。可是,在农村的生活环境里,没有孩子是一件不光彩的事情。可是,当丈夫回来后的种种表现,让这个善良又聪明的女人有了想法。小说开始的时候是从多多让娘家侄女给在三线工作的丈夫写信入手,在不经意的叙述中让读者明白了多多没有多少文化,并且迫不及待想让丈夫回来的心情;紧接着三言两语一笔带过繁琐的等待过程,直接描写多多去接丈夫海岩的经过,以及丈夫不冷不热的态度和没事找事的做派。从这些看似不起眼的微小细节可以感受到,小说行文已经弥漫一种不祥的气氛。
本来是一个让人兴奋的时刻,却被丈夫弄得不痛不痒,失去了激情。紧接着多多又发现丈夫睡觉前还吃一种叫“探亲一号”的白色药片。尽管丈夫说是养胃的药,可是聪明的多多心里已经埋下了疑团。联想到丈夫这次回来的态度和鸡蛋里挑骨头的做法,多多心里的疑团迅速扩大。凭着女人敏锐的第六感觉,多多心里有了不祥之感。丈夫海岩临走的那个晚上,多多委屈地流着眼泪说:“人心都是肉长的,只要你没有变心,我就一心一意跟你过好日子。可是,你要是变了心,我也没有办法,只是你要早早告诉我,咱俩好说好散,你走你的人,我出我的门。”
故事的发展顺着多多的预感一点点变得惊心动魄起来,丈夫丑陋的人性也渐渐暴露无遗。秋风真正刮起来的时候,也把海岩从外面刮了回来。这次回来的海岩换了一个人似的,变得亲亲热热,无微不至的关心让多多受宠若惊。第二天早晨,迷迷糊糊的多多发现丈夫破天荒地在拉风箱做饭。多多惊讶地问道:“你咋起来做饭了?”海岩满脸堆笑说:“嘿嘿,我这个男人,也要学会伺候婆娘哩。你洗脸去,等一下饭就做好了。糊辣汤,烤锅盔,凉拌萝卜丝,咱们美美吃饭。完了到我大屋里去。”作者虽然没有刻意去渲染矛盾,但是在平静的对话里已经透露出玄机乃至恐怖。
多多吃完饭准备出门,海岩表现殷勤地说:“那你多穿件衣服,不要着凉了。对了,咱家后院那几棵白菜都生了虫子,生产队种小麦,拌种子的农药,你弄回来点给白菜用上。这些白菜可是你一冬的菜哩,要好好伺候。”
故事写到这里已经有了端倪,平静的气氛已经变得凝固。凝固前的爆炸依然在平静之中发展,这种可怕的气氛紧接着演变成了一种智慧的较量。晚上多多回来之后,海岩接过多多手里的墨水瓶说:“得在碗里稀释一下,用毛笔抹在菜叶子上。你洗洗手,准备吃饭。我擀了长面条,马上就弄臊子。对了,咱家两只喇叭头碗,一只用来拌农药。以后,你要记住,千万不要弄混了。”海岩自以为瞒天过海的小聪明。在多多不动声色之中显得如此幼稚可笑。多多换了衣服洗了脸,海岩已经把热气腾腾的面条盛在了碗里,并且用筷子搅和了几下说:“赶紧趁热吃。我用大海碗吃,辣子醋在桌子上。你看是不是缺点盐?”
多多从容接过丈夫递过来的喇叭头碗,用筷子挑了几下大惊小怪说:“哎呀,饭里有虫子。你看你多粗心。”多多端着碗走到门口,嘴里“咯咯咯咯”叫了两声。两只“澳洲黑”扇着翅膀噔噔噔跑了过来。多多把碗里的面条往地上撒了几条,两只鸡迫不及待吃了起来,几乎没有动窝就蹬蹬腿死了。一个精心策划的阴谋在不言不语中破产了,没有硝烟的战斗在睿智中结束了。不过,在铁证如山的事实面前,多多最后的一点希望破灭了。尽管海岩装腔作势,但一切都无法挽回一颗善良冰冷的心。
多多痛心地看着曾经的丈夫说:“人心隔肚皮,一搭里过日子的两口子,也是嘴上抹着蜜,手里攥着刀。”虽然海岩还在百般抵赖,但在聪明的多多面前最终土崩瓦解了。多多痛心疾首地说:“这么多年来,咱们俩像演戏哩,我演的是可怜人,你演的是丑角。”
人性的丑陋和残忍在这场破碎的婚姻里面暴露无遗,似乎故事到这里已经结束了。但是,人性的展示才刚刚拉开了帷幕,故事不但没有结束,反而继续按照作者对生活的理解,对人性真善美的追求发展下去。
往往一篇好的小说,不是让人爱不释手,就是痛心疾首。是小说中的人物在左右着读者,实际上是人性的善与恶在启迪着读者,拉扯着读者。 离婚毫无疑问变成了事实,但是围绕着离婚两家人闹得乌烟瘴气,各种表现在接下来的故事中轮番上演。
海岩父亲保义老汉是个传统正直的农民,也是一个思想保守的农民,当他知道儿子大逆不道的事情之后,伤心欲绝地说: “我生了三个娃娃,两个都是吃人饭不做人事的畜牲。海玲的工作是人家刘主任安排的。刘主任出了事情,她就翻脸不认人,良心让狗吃了?海岩在外工作,就看不起农村人,对多多不当个事,现在还要离婚,这和陈世美有啥两样?再这样走下去,你是不是还要杀父弑君,杀妻灭子?你真真地要做千人骂万人唾的罪人?我就是想不下去,我和你妈一辈子不做伤天害理的事情,为啥就养了你这个猪狗不如的畜牲?得是我的先人亏了人,缺了德,要叫我临老了不得安生来还账?老天爷,你要是可怜我,就在大秋天里打个雷,闪个电,叫阎王爷收走算了。你让我活在这个世上,没脸没皮地难受得很哩,难受得很哩,我难受得很哩……”
多多的母亲知道了这件事情的表现却是另外一番情景:“就是离婚也要先闹活一顿,让他们家理亏面子伤。民凭文书官凭印,就是离婚,也要立个字据,让他给你钱,给你一千块钱,一万块钱,把他个狗日的腾光弄净……”
多多妈是这么说的也是这么做的。人物性格决定了故事走向。她风风火火去了海岩家,开始了咄咄逼人讨价还价的攻势:“院子房子算个屁,你要讲良心就拿钱拿粮来……”
保义老汉一个劲点头哈腰说:“能成能成。”
多多她妈嘴边唾沫星子四溅说:“还有,多多还是你家人,你要把她当女儿一样,出嫁的时候,整副陪嫁不能少,三身六床十二条腿儿,吹吹打打八口乐……”
无论是人物对话,还是故事情节,小说通篇洋溢着浓厚的关中风土人情,写出了人性骨子里的东西。每一个人物都在关中这幅农村画卷之中找到了自己的位置,而且表现得入木三分。值得一提的是,小说是以悲剧开始发展的,按照一般故事发展,肯定也是以悲剧结束。可是,这篇小说并没有以悲剧结尾,而是以喜剧画了一个让人深思的句号。表现了一个农村妇女热爱生活,不向命运低头的感人行迹。当然,最后安排多多和海岩又在医院里相遇,虽然有一点牵强,但是完全可以理解作者的良苦用心。大概呼唤人性的回归是作者想表达的意思,也是作品所揭示人性最闪光的本质。话又说回来了,生活当中什么事情不可能发生呢,所以,他们相遇也就显得再自然不过了。
还有中篇小说《大户人家》,有着异曲同工的精彩,在这就不一一评析,让读者自己去剖析品读。我想说的是,作为一个作家应该怎样在生活中捕捉人性的东西,表现人物的内心复杂的情感,恐怕这是最重要的关键。赵军锋在这一点上做得比较认真,同时表现得也非同一般。品读他的作品,无论是短篇小说还是中篇小说,总能给人一种酣畅淋漓的感觉。这种感觉来源于作者的生活功底,写作思想,以及对生活对创作的态度和认识。纵观我们身边的作家,好高骛远,无病呻吟的作家,毫无责任感的作家比比皆是,而真正的作家是不会站在大风里红口白牙唱歌的。
见证时代的作家有很多,比如,巴尔扎克,他笔下的高老头和葛朗台;比如,托尔斯泰,他笔下的安娜和玛丝洛娃;再比如鲁迅,他笔下的阿Q。还有加西亚·马尔克斯对人对时代的探索,他笔下神奇的上校和他的家族,等等。正如法国作家阿尔贝·加缪所说,今天作家不应该为制作历史的人服务,而要为承受历史的人服务。写作光荣是因为它有所承担,承担我们共有的不幸和希望。
我常常问自己,文学有力量吗?每当读到让人从心里产生震撼的文学作品时,我觉得文学是有力量的。这种力量就来自作家的真实写作,来自作品带给你的感染力和冲击力。
正因为如此,赵军锋的作品也就更加显得难能可贵。他孜孜不倦为社会最底层的,也是最广泛的群体写作,或者说为这个群体呐喊,因为他具有一个作家应有的灵魂。
刘玉峰
二〇一七年三月
(本文作者系著名小说家,出版有长篇小说
《往西是当今山》《布哈河》《虚火》等)
《过活(乡土小说集)》是一部乡土小说集,可以看作是作者赵军锋在新华出版社所出小说集《乡党》的续集,收入了作者近年所写中篇小说5篇、短篇小说47篇,作品大多写作者在家乡所身经目睹的人与事,反映了关中地区农民为了追求幸福美好的生活,顽强地努力、艰苦地奋斗。有的虽然遭遇挫折和重重苦难,但仍然不屈不挠地向自己的目标追求,作品因此表现了关中地区农民勤劳、正直、善良、执着的品格,揭示了他们身上所保留的民族传统美德。故事情节都比较曲折,人物形象比较生动,作品很富有乡土风味,是一部非常接地气的作品。
赵军锋的 《过活(乡土小说集)》是一部非常接地气的作品,延续和发扬了赵树理的乡土小说风格,故事曲折生动,人物形象感人。它是《乡党》的续集。如出一辙的还是渭河两岸的小人物,还是老家的那些人和那些事。不过,《过活》最明显的特质是有几个篇幅较长的中篇小说。小说风格没有变化,但故事和人物更加厚重了,里面的人物情感的描写入木三分,更加细腻和感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