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之,我大概九点差一刻的时候到了他那里。他果然在房间里。这是一间普普通通的宾馆房间,整洁而阴暗,只装饰着一张海报(Fly by BEA)。墙上有几张照片,是用大头针钉上去的。我靠近仔细看。其中一张是他抱着一个五岁的孩子。其他的是一个很美的女人,骄傲,透着一丝野性。不知道为什么,她让我想起一年前我疯狂爱着的那个叫玛丽什么的姑娘(果真如此吗?实际上我很清楚米拉一点都不像她,时至今日,我只是觉得她们有一些相似之处,但我一点也想不起来,而剩下的地方又那么不同……)
“这是您妻子?”我问道。
“不,这是米拉,我的情妇。她几天后来巴黎。”
他跟我谈起她,谈了很久。
可以说,这次初遇有着决定性的意义。我想我已经认识了她。我想我已经爱上了她。我对她一无所知,甚至不知道她姓什么,但她已然成为某种期许。怎么说呢,在真正见到她之前,我就有了这种模糊的预感,觉得她注定是属于我的。这是一见钟情吗?我想是的。这是预谋吗?但这个词还有另一层我不想宣之于口的意思。然而,我很快便深陷其中的主要境况已经描绘好,它会把我带到……很远的地方。
布兰科很丑。总之,他长得很像大力水手,尤其是在他思考时,因为他会撅起嘴,显得下巴又尖又翘,很不讨喜。他的样子真见不得人:他在街上说话时总是做着夸张的手势,坐在咖啡馆里称呼服务员为“先生”,见了邻居就咧嘴大笑。他的法语还说得过去,但中间也夹杂着一些小错误,一刻钟之后就让人完全无法忍受。当然他很聪明。但他的缺点在于自以为是。有一天,我忘了在谈及什么话题时,他向我宣称自己比黑格尔差不了多少,人们很快就能看到这一点。我想,他还有一个没说出口的野心,那就是成为耶稣基督。那是他最喜欢的人物,此外他还喜欢亚西西的方济各和皮埃尔.别祖霍夫①。有一天,他向我保证,他将以方济各会社会主义理论家和倡导者的身份留名青史,那是避免共产主义体制治安混乱或者官僚主义的唯一途径,因此也是真正实现共产主义的唯一途径。我向我描绘着他的宏伟计划,邀请我到南斯拉夫待上一整年,帮他把作品翻译成法语,这样如果他在贝尔格莱德受到追究,就可以在巴黎出版作品。
今天我再回想起他时,明显感觉到我对他有着说不清的感情。当我意识到曾经有一段时间我对他怀有很深的友情,有一段时间他对我有着重要意义,我并非全无惊讶。但我已经想不起那段时期,仿佛我想将它埋葬,将它抹去,仿佛它意味着某种危险,仿佛它几乎预示了后来发生的事情。这可能吗?不,后来发生的一切,都是因为我疯狂地爱上了米拉。为什么我知道是这样……
时至今日,我想有些问题最好永远别问。问了就得回答。 P28-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