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部分时间,梅肯都在家里工作,否则,他对家务细节就不会这么在乎了。厨房边的那间空屋子就是他的小书房。工作的时候,梅肯坐在那把转椅上,手指不停地敲击那部陪伴他度过四年大学时光的打字机。他就这样写出了一系列为被迫出差的商务人士量身打造的旅行指南。想到这里,你会觉得梅肯的工作很荒谬,因为他厌恶旅行。为写书前往异国他乡的梅肯常常在绝望中全速前进,一心想着如何闪电式地结束旅程,陌生的地方对他而言似乎充满了危险——有时,他会想象自己如何半眯着眼,屏住呼吸,为了保住性命坚持前行。而后他平安到家,松一口气,写出一本又一本厚厚的护照大小的平装指南:《意外的旅客·法国篇》《意外的旅客·德国篇》《意外的旅客·比利时篇》……封面上并没有作者的名字,只有一个标志:一把带翅膀的扶手椅。
他在这些旅行指南里只谈城市不谈乡村,因为一般来说,出差的商务人士只会乘飞机抵达城市,而后以同样的方式离开,他们根本不会去乡下。事实上,他们来到这些城市,和他们从没来过没什么两样。因为他们关心的是如何假装自己没有离开家。马德里的哪些酒店是以加长席梦思床垫做卖点的?东京的哪些餐馆供应低热量甜品?阿姆斯特丹有麦当劳吗?墨西哥城有塔可钟连锁快餐店吗?罗马究竟有没有供应男厨牌意式小方饺的餐厅?其他游客通常想要找到本地独有的葡萄酒,而梅肯的读者则会苦苦寻找经过巴氏消毒的均质牛奶。
梅肯讨厌旅行,但非常喜欢写书,他对前者的厌恶和对后者的喜爱成正比。他的旅行指南能理顺一个乱糟糟的国家的方方面面,这让他获得了一种充满道德感的愉悦。他抹去无关紧要或是不入流的住宿餐饮信息,把剩下的精华部分用简洁洗练的文字呈现出来。他参考其他的旅行指南,取其精华去其糟粕。他在标点问题上细心斟酌,乐此不疲。他坚持删去被动语态,毫不留情。写作时的全神贯注让他嘴角下垂,所以没有人能想到此时此刻他多么享受自己的工作。“我很高兴”,他敲出这一句,但表情看起来忧郁又严肃,“我很高兴,因为现在在斯德哥尔摩也能买到肯德基了。”“还能买到皮塔饼。”他思索再三,又加上这一句。他不大清楚为什么,但最近几年皮塔饼已经像热狗一样成为美式食品的代表了。
“我知道你过得挺好。”妹妹在电话里对梅肯说,“我说过你过得不好吗?但至少你应该让我们知道这件事。整整三个星期了!莎拉走了三个星期,而我直到今天才听说这个消息。而且居然是偶然知道的。如果我没让你叫她接电话,你会告诉我她抛下你了吗?”
“她并没有抛下我。”梅肯说,“我的意思是,这件事并不是像你说的那样。我们像成年人一样讨论了这个问题,然后才决定分居,就是这样。我不需要家人把我围住,对我说:‘哦,可怜的梅肯,莎拉怎么能对你做出这样的事——”
“我怎么会那样说呢?”萝思问道,“大家都知道利瑞家的男人很难相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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