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精)/猫猫狗狗》是约翰·高尔斯华绥的散文集。

那是二月间一个平淡而乏味的日子。我们动身赶往滑铁卢车站。去迎接他的到来——他妈妈曾在我身边待过，我知道她是急脾气，因此，也大概知道即将到来的他可能是什么情况。不过，对我妻子而言，则是全然不知。我俩站在那儿，一边等待(来自索尔兹伯里。的那趟火车晚点了)，一边揣测：命运之神会在我们生命的纱布中织人一根怎样的新线？我们温情充盈的内心也有点儿焦虑和担扰。我想，我们的担心主要是，他的眼睛会不会是淡色的——会不会是长着中国式黄眼睛的普通花毛犬？火车到达的时间每延迟一分钟，我们的焦虑和同情便增添一分：这个黑色的小家伙才两个月大，这可是他人生的第一次远行，是他第一次与妈妈分离！火车终于进站了，我们赶紧上去找他。“您这儿是不是有一只小狗，我们的狗？”……

约翰·高尔斯华绥记述了自己与一只狗的生活：如何偶遇走到一起，生活如何变得有趣，但又如何意外分离而又不知所终。人和狗的生活，有爱，有忠诚，有希望；人与动物的情感，总浸透着伤感……《怀念(精)/猫猫狗狗》插图由英国大师级插画家莫德伯爵所绘，非常精美，极具收藏价值。

正文

那是二月间一个平淡而乏味的日子。我们动身赶往滑铁卢车站。去迎接他的到来——他妈妈曾在我身边待过，我知道她是急脾气，因此，也大概知道即将到来的他可能是什么情况。不过，对我妻子而言，则是全然不知。我俩站在那儿，一边等待(来自索尔兹伯里。的那趟火车晚点了)，一边揣测：命运之神会在我们生命的纱布中织人一根怎样的新线？我们温情充盈的内心也有点儿焦虑和担扰。我想，我们的担心主要是，他的眼睛会不会是淡色的——会不会是长着中国式黄眼睛的普通花毛犬？火车到达的时间每延迟一分钟，我们的焦虑和同情便增添一分：这个黑色的小家伙才两个月大，这可是他人生的第一次远行，是他第一次与妈妈分离！火车终于进站了，我们赶紧上去找他。“您这儿是不是有一只小狗，我们的狗？”

“小狗！这节车厢没有。去车尾问一下吧。”

“您这儿有没有一只我们的小狗？”

“没错啊，从索尔兹伯里来的。先生，你的小野兽，给你！”

我们看到，在板条箱的后面有一个长长的、黑色的鼻子正朝我们这边伸着，与此同时，听到一声微弱而沙哑的呜咽。

记得自己当时的第一个想法是：

“他的鼻子是不是有点儿太长了？”

不过，我妻子第一眼见到他心就软了。他的双眼哭肿了，小小的身子被困在各种物品中间，看不到外面的世界。我们把他抱出来一一软绵绵、晃悠悠、泪汪汪的；又将他放到地上，然后打量着他：他的四条腿还有点不太协调。应该说，是我妻子在打量他，她把脑袋偏向一侧，脸上的微笑略显紧张；而我则是在打量她，因为我知道我可以借此获得有关他的更真切的印象。

他靠在我们腿边兜了几圈，尾巴不摇摆，也不拿舌头舔舐我们的手；过了一会儿，他抬起头，望着我们。我妻子说：“他真是个天使！”

对此，我可没有把握。他看上去傻乎乎的，根本就看不见他的眼睛，脑袋、身子和腿之间几乎没有衔接。他的耳朵特别长，跟他那可怜的鼻子一般长；他一身黑毛，隐约可见胸口有一块白斑，记得他妈妈的胸口也长着同样的一块白斑。

我们抱起他，带着他上了四轮马车，又为他摘下了口套。他那双深棕色的小眼睛执意盯着远处。为讨他欢心，我们特意带来了饼干，可他连嗅都不肯嗅一下。由此可见，迄今为止，他的生命中还没有出现过人，那里出现过的只有一个妈妈、一间小木棚和四个与他同样软绵绵、晃悠悠、傻乎乎的黑色小天使，他们曾互相嗅闻，互相温暖，也嗅闻身旁的刨木花。想到他会将纯净无瑕的爱交付于我们，心里确乎美滋滋的，当然哕，那还得看他是否愿意交付。万一人家不喜欢我们呢！

就在那一刻，必定有什么东西触动了他的内心。他仰起浮肿的鼻子，抬起双眼望着我的妻子；过了一会儿，他又拿干涩的粉红色舌头在我的拇指上触碰了一下。他的那眼神，那下意识的不安的舔舐，表明他是在竭力忘却生活中的不快，并努力让自己接受眼前这两个拿爪子安抚他、身上散发出怪异气味的陌生生物，他们将成为他的新妈妈。不过，我敢肯定，他始终都很清楚：这些生物体型更大，他们将终其一生、不容置疑地成为他的家人。生平第一次，这种被人拥有、或许(谁知道呢？)拥有他人的感觉在他的内心激起了涟漪。从此，原先那个懵懵懂懂的小家伙不复存在了。

快到目的地了，我们提前一点下了马车并打发车夫离开。用不了多久，他就会熟悉伦敦这一片区域的气息及路况，他一生的大部分时间都将在这里度过。直到现在，我依然记得他第一回在那条宽阔而荒僻的街道上踉跄奔跑的模样，记得他每过一会儿就会突然坐下去查看一下自己的四肢，也记得他常常会跟不上我们的脚步。就是那一次，他还向我们充分地展示了日后将带来诸多不便的——虽说也许是惹人怜爱的——一个特征：一听到呼唤或口哨声，他就会朝恰好完全相反的方向望去。他的有生之年中，这种事曾发生过多少回：只要我吹响口哨，他就会立马行动起来，将尾巴对着我，然后，一边伸出长鼻子左右探索，一边开始往地平线的方向慢跑而去！

万幸的是，那第一次的蹈踺，一路上我们仅仅遭遇了一辆车，那是一辆送啤酒的马车。关键时刻，他的抉择是关注生命中更为重要的事情：安静地在马蹄前坐定，没人动手决不离开。打一开始，他就展示了自己的尊严，而且由于他身子的中段特别颀长，将他弄走还真是费了不少的劲。

不知道在第一次嗅闻地毯的时候，他那小小的心灵里生出了怎样新奇的感觉？然而，那一天，所有的一切对他都是无比新奇一一我估计，他那天的感受或许与我头一回去私立学校时的感觉差不太多。那天，我在读《祖父的故事》，而父亲的代理人一边喝着雪利酒一边不停地咏唱赞美诗，令我心烦意乱。

那天夜里，事实上，是连续好几个夜晚，他都睡在我身边，把我的后背捂得热烘烘的，他在睡梦中发出古怪的呜咽，时不时地把我从梦中惊醒。其实，终其一生，他在睡梦中都极不老实，不是跟同伴打架、遭遇鬼怪，就是追赶兔子、扔掷树枝。我一直无法确定，当他的四只黑脚在睡梦中开始抽搐、颤动的时候，我究竟是否该将他唤醒。他的梦境与我们的一样，有美梦也有噩梦；有时开心快乐，有时凄惨悲伤，以至恸哭流涕。

P1-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