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同学聚会
“亲爱的学生们！亲爱的昔日校友们！”话筒一直发出令人厌恶的吱吱声。讲台上这位花白头发的先生不停转动着话筒，他穿的夹克肩上落了不少头皮屑，“我代表全体同事……”吱吱……“欢迎……大家来到高级中学毕业考试二十五周年庆祝会！”他一边说一边转动手里那张满是汗水的演讲纸条。
他为自己的演讲能力感到自豪，在一片掌声、笑声、口哨声中举起了胳膊，像个苦闷的摇滚明星。在他面前站着的是大约一百个女士和先生，他们其实根本配不上女士和先生这两个称谓。“台上的脱衣服！”一个女人在台下尖叫着。“要看三级片！”台下一个男人嚷嚷着，场内气氛已经达到了单身告别之夜的热闹程度。
校长汉斯·瓦尔特·麦耶尔一边摇着头，一边审视着昔日的学生们，他们人挤人地站在布置庄重的宴会厅里，墙壁是灰泥的，宴会厅里摆满了红色丝绒椅。杂乱无章的声音一波一波地响起。致祝词时就提供香槟让大家敬酒真是个错误，喝多了必然就控制不住现场气氛了，他打量着人群，寻找着还能记起的熟悉的脸庞。对啊，艾薇·迪候尔特，以前那个模范学生。还有蓓阿特丽丝·克拉梅尔，那个小调皮捣蛋鬼。他那时真是做着世界上最可怕的职业。
麦耶尔轻咳了一下。难道有哪一年没有特别叛逆的学生吗？他又想起那些学生当年偷偷在厕所被没收的香烟，班级外出时酗酒，还有如果是生物课放电影，总有人趁着黑暗一阵狂吻。这一帮无法驯服的家伙，而且他们至今还是那个样子。
“请大家安静！”他的喊声重叠着，“请大家注意一下。”话筒又发出了吱吱声。
他本来构思了一个极为优美的演讲，配有歌德的引用，美好的昔日回忆片段，当然还有一些虚假的多愁善感在其中，不过这样一个演讲稿他可以收起来了。
“这里，我宣布，啊，自助餐开始。”他用尽最后绝望的声音高喊着。
欢呼声雷动一般。服务生在人群里飞速穿梭，不停地为客人添更多的香槟，人群不停地涌向自助餐的方向。整个大厅早已弥漫着刺鼻的烧烤酱汁的味道。校长汉斯·瓦尔特·麦耶尔是素食主义者。他一边叹气，一边从刚才讲话的舞台上爬下来，乐队正在舞台上做准备。
“刚才不错啊！”一位身着粗呢西装，看起来更加上年纪的先生拍着校长粘着头皮屑的肩膀说。他以前是这个年级的拉丁语老师，显然很高兴，因为不是他去扮演庆祝会主持这个吃力不讨好的角色。“真是遗憾，他们一点都不知道去珍惜您今天的出场啊。哎呀，不过话又说回来，人类对于周遭都是残忍的。”
“这群令人厌恶的家伙，”麦耶尔抱怨着，“他们肯定一无所成，看都看得出来。” 可是实际情况在用自助餐时却是另一番景象：在喜悦的熙攘声中，男人们一个个互相挽着胳膊，这在当年可是他们绝对不可以忍受的，一个个都大声地吹嘘他们的成就。
“嗨，思文，见到你简直太棒了！我在交易所做事呢，我二十多岁时就赚到第一个一百万了。你呢？在哪儿高就？”
“皮肤科医生，舒适的工作，利润大大的。”
“……失败的人，你没听说医疗系统改革吗？”
“啊，不会的，你呢，金融危机的事儿你知道吗？”
到场的女士们跟男士们的表现不太一样，她们一般最开始先沉默地打量一下对方。她们的竞争从服饰搭配以及外表美丽程度上就开始了。皱纹情况、臀围、整体身材简直在几秒钟之内就被扫描到了对方眼中。这场竞争的激烈程度简直像是演员在试镜。她们是女人。她们是四十岁出头的女人。凡是在过去的十几年中在外表这件事上没有花大量金钱，撒大量汗水以及有严格自控力，那么今天，在这里就无情地败了下来。但是当然，这里的每个人都毫无例外地觉得自己是比其他所有人都保养得更好的那个，只是这里说的每个人，不包括艾薇。
艾薇跟那个失败的演讲者一样有着灾难一般的感受。为什么大家都这么不善良呢？她实在不明白。她曾经受过的良好教育不允许她以乱嚷嚷的方式将一位老师从台上赶下来。她似乎一直还有那个受宠学生的感觉。她在手里转动着满满一杯香槟，有点局外人一般站在那里，她一口都没喝那杯酒。
她毫无喜悦感地注视着大厅，在她看来多余的花束、纸质彩带、舞台上巨大的银色数字“25”。无论如何她还是办到了，再呆半个小时，然后走人，她打算着。在这里她什么都没输。
突然一声尖叫划过，打破了她忧郁的思想，“艾薇？天呢，真的是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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