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桡胡子都是“好吃佬儿”】
桡胡千
金沙江在四川宜宾与岷江汇合后始称长江,过重庆至湖北宜昌之间的一千多公里上游河段,因大部分流经四川盆地而得名川江。柏木帆船称雄川江的航行时代,这一带的船工统称“桡胡子”。从古代川江人挖空树干做成的独木舟,到后来大大小小的柏木帆船,都是靠划“桡”作为主要动力, “胡子”则是川江一带男人的别称。 桡胡子分为驾长、号工、撑杆、烧火、纤工等工种,驾长是船上的头儿,有前后两个,前驾长负责探水路、操纵前梢、调整方向,地位仅次于后驾长。后驾长把舵、掌握风帆,为全船的指挥者,直接由船老板聘请。
暗礁密布、水流湍急的川江,柏木帆船行上水时,纤工要上岸拉纤。全身赤裸的纤工佝偻着背负长长的竹纤绳,一会儿穿爬在岸边的乱石林里,一会儿又涉趟于奔流的江水中,黑黝黝的脊背沾不了一滴江水。寒冬腊月,纤工都只能光身裸体拉纤,裹着湿衣会更寒冷,也容易生病。纤工是桡胡子中最苦的工种,地位也最低下。
川江行船险象环生,凶猛的险滩、暗礁和湍急的江水,随时都会吞噬柏木帆船和船上的人与货,不管你是船老板直接聘请的驾长,还是地位最低的纤工。以前有种说法,桡胡子是“死了还没埋的人”,挖煤的窑工是“埋了还没死的人”。
连锅闹
桡胡子是有名的“好吃佬儿”,对于“死了还没埋”的桡胡子来说,“吃”是最实际最实惠的事。走一趟水(一个航次)回来,揣着船老板刚结的生钱(工钱)急急忙忙往家里赶,不光是为了见佑客(下川东一带对妻子的俗称)娃儿,急着回去,还要抓紧弄吃的。回船的时候,都拿出家里带来的食物,居然五花八门地凑成了一桌席。
航行途中天黑尽了,找一片开阔的卵石滩,歇好船,开始弄吃喝。柴火去河滩捡,卵石缝里夹着上游冲来的树枝,早已被风干、晒干,叫水湿柴,多的是,易燃又经烧,随便走一转儿就能捡回一大捆,再顺手搬几砣大卵石垒起,架上一只铁鼎罐,把各自带来的食物,不管生的、熟的,合汤合水倒进去,麻辣、鲜香、咸甜,什么味儿都有了,滚烫的一大锅,称之为“连锅闹儿”。
黑夜的火光闪烁中,大土碗装满高度“老白干”(白酒),在围着鼎罐的桡胡子手里轮番传转,喝一口,递给下一位,夹起筷子在鼎罐里捞一箸菜。夏天时大汗淋漓,舒畅、痛快,冬天吃得全身暖和,除湿、去寒。带来的食物吃光了,还是架上铁鼎罐,倒进上顿的剩菜,再放些花椒、泡椒、老盐菜、豆瓣酱,熬一锅麻辣味儿的油汤,烫吃着白菜帮子、豆腐、洋芋,喝一碗“老白干”,这样心里才爽,躺下才睡得着。 旧时“戏子”在台上亲亲热热扮成一家人,下场后却各顾各地散了,衣食是“打伙找来五裂吃”,桡胡子在河滩上架起铁鼎罐,开开心心地围在一块儿,与“戏子”恰恰相反——“五裂找来打伙吃”。
卵石滩上,桡胡子铁鼎罐里熬着的“五裂找来打伙吃”是一种独创,麻辣、鲜香、咸甜,舒畅、痛快,除湿、去寒,先是被江边的苦力、脚夫学去了,真是不错,后来又传进普通居民百姓人家,久而久之,演变成了现在的“重庆火锅”,形成一种饮食文化,发扬光大起来。
川江上再也见不到了桡胡子,卵石滩上架起的铁鼎罐也早已消失。坐在“重庆火锅”餐桌上的时候,“五裂找来打伙吃”的精髓却留下了。P3-6
川江,我灵魂的栖息之地
在我内心深处有一个情结,一直不曾于]升。
少年时代爱好文学开始练笔,后来因经商而搁下,连读书的时间也少了,但看报的习惯没丢。《重庆晚报》副刊有个“老重庆”专版,内容全是巴渝人文老故事,常看,久了,忍不住在2011年的一天,写了篇《桡胡子与重庆火锅》。桡胡子是川江船工的统称,我从小在川江边长大,他们的生活情形亲眼见过,他们的故事也听过许多,可以说耳熟能详·写起来得心应手。我把稿子发给了《重庆晚报》,几天后,当期副刊的“老重庆”版就登出来了。我因此有了兴致,打算再写写川江的绞滩站、木排与两岸的风水塔、信号台,这些东西或已远去,或离我们的生活虽近却又陌生。我想把它们写成篇幅适合报纸刊登的千字文,于是给素不相识的责任编辑打电话,把想法说了。责任编辑很热情,指导我从事物的历史渊源和发展变化状况去写,文字可以稍长点,作为头条稿子发表。我脑子开窍了,很快写出《悄然隐退的川江绞滩站》,果然刊发在“老重庆”版头条位置,并配发了川江的图片,效果非常好。后来我又陆续写出《川江标志性建筑——风水塔》《水文石刻题记述说川江历史》《穿越时空记忆的三峡古桥》《根植川江的三峡信号台》《随时空远去的川江木排》《那些年,我们坐着江渝轮出行》,都在“老重庆’’版头条位置刊发。其中《那些年·我们坐着江渝轮出行》一文,还获得第17届重庆市和第28届中国地市报新闻奖的副刊作品奖。
有一天空闲之中,我把《重庆晚报》刊发的这些稿子贴到了天涯社区,管理员把它们辑成一个《话说川江》系列,没想到帖子“火”了一下,点击率一下子数千,很快上万,许多川江人跟帖回复说流着泪在看:
“有一次我在巫山港趸船上买橘子,付了钱船开了,淳朴的卖橘子大娘用竹竿钩着那一袋橘子,使劲儿想递给我,我却没能接到。这多年过去了,这位大娘可还安好?只有永远留下记忆在脑海了。”
“我曾在1957年坐当时川江最大的客轮‘民众’轮去上海,那时的川江还不能夜航,两天才从重庆走到万县。”
有一个回帖,我跟着网友动了情: “陶大哥,你好,你的帖子让我泪流满面,读大学的时候,女朋友是巫山的,她回家的船到万州港半夜才到,我就陪着她,吹着江风。和你那时候的心情一样,多希望船来慢点,再后来……我失去了她。14年过去了,不知道她还好吗?”
巫山县人民政府的官方微博转发了《那些年,我们坐着江渝轮出行》,并表述:陶灵的经历就是三峡人共同的经历,引起了大家的共鸣。政府官方微博转发帖文,是我没想到的。新华网重庆频道编辑看到《话说川江》系列后,联系我推出“新华关注”专题《川江,寻找城市性格来源之旅》,新华网也做了转发。重庆外宣杂志《今日重庆》以“拾掇川江往事”为题,给我做了专访,还有《重庆晨报》《重庆商报》……
原来有这么多的人深深地眷恋着川江。
记得1985年4月14日,我坐着川江客轮第一次从三峡出川,瞿塘峡口的江面宽阔而水流平缓,轮船“呜”的一声清脆长笛后,静静驶进屹立峡口的夔门,我随旅客涌向船头,夔门的擎天绝壁仿佛隔绝了一切嘈杂、喧嚣、烦躁,听不见风声,听不到水声,就连身旁旅客对夔门发出的赞叹声,也在这宁静中被融化了,扑面而来的是一种厚重、凝练和深邃的古老与自然文化相融合的气息。从这一刻起,我的灵魂留在了三峡、留在了川江。
26年后,《重庆晚报》帮我拾起灵魂,再帮我打开了川江这个情结。
我生在川江边,长在川江边,并在川江边成熟,也终将在川江边老去!
川江,我灵魂的栖息之地!
陶灵
2016年小雪
陶灵著的这本《川江往事》具有浓郁的川江文化特色,融故事性、趣味性与风土民俗于一体。书中收录图片150多张,提升了读者的视觉感受,其中许多老照片系首次对外发布。书中描绘的川江风物如今大多已永藏江底,许多风土民俗也随时间的流失而消亡。本书可唤起中老年读者曾经的川江记忆,展现给年轻读者一个不一样的川江。
陶灵著的这本《川江往事》以长江川渝段,尤其是重庆段为描写主题,架设川江文韵、川江航事、川江记忆三编,每篇文章之间在内容上是相互独立的,但组合在一起,又能系统而综合地呈现出川江文化、航运历史、航道治理、沿途风景、民风民俗等方面。尤其是书中记述的水文石刻、风水塔、木排、递漂、绞滩站和信号台等川江风物,有着浓郁的川江文化特色,在老旧事物日益消亡的今天,对它们的描写写得意义突出。全书内容深入浅出,溶故事性、趣味性与风土民俗于一体。